“詹二,你找馬匹做什麼?”荊學林按他在地,一把按住詹瑎的嘴,同前頭反了個模樣,低低吼道。
幸好巡防的小隊方才過去,不會這麼快又來一隊。不然以詹瑎方才的音量,前頭怎麼着命大躲過去都沒有用處,也就一朝葬送在這裡了。
詹瑎心下瞬時不知如何再做計較。衣物全濕貼在膚上,随夜間的風一吹,當真奇冷。時間一長,凍得腦門上都覺刺痛。
但荊學林那句“十三個鎮子皆被占了,附近的各處都有駐軍”一事,正如一陣猛錘子敲打在他心上。一顆心是謂蜷在一起,他似連呼吸吐納都已忘了......
小瞎子......小瞎子的小藥廬,躲得過初一也躲不過十五。
她一雙腳長了與沒長有什麼區别!眼睛壞了跑都跑不了,隻得等着被俘了。
心神全亂,詹瑎扯了荊學林頸上的風巾,狠狠道:“我得回去救人,告訴我馬匹在哪裡!”
他一路半尋半行,走了不少彎路,花上了近半個月的時間才尋到這裡。現在要是走回去,不論怎樣趕都不可能趕得上回去救小瞎子的!是以要尋到馬匹,一定要尋到馬匹!
荊學林怔了瞬兒,其後本也想問去救何人,瞧他六神無主的模樣也是咽下了要問的言語。
.......
下半夜,右軍軍營忽得哄鬧起來。數十匹戰馬拔了馬樁子,跨了軍營設防直沖外間馬蹄嘶嚎驚了大半營裡軍士。
上頭派遣軍校來查,荊學林快瞟了眼遠處。
詹瑎那家夥已經跑得遠了。
放出那幾十匹戰馬實屬無奈。沙石之地,質地是軟,詹瑎一匹戰馬單單跑了出去,馬蹄印子那樣深硬,有雙眼的人都知道這地方跑過一匹馬去過,更何況是軍中之人,洞察力可比常人好處許多。要尋着那馬蹄印子一路追過去,詹瑎也是難保一命。更不需說救人雲雲了。
戰馬放出去,真當不夠時還可去岑州向父親那頭讨要。詹瑎這人若是出了事,可真算是要了将軍府當家主母的命......
詹瑎臨走前留下的話,荊學林雖是想不明白,但也決定照他的意思去做。
詹瑎的意思,莫要告訴任何人他還活着的事實,即便是和将軍府中派來之人。隻需将他已死的事情廣而告之便可。荊學林想不明白這事兒,卻也知曉他有旁的用意,自己也隻需相信便罷。
一人一馬跑得沒影了,但願他還能趕得上去救人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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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是在半夜回去,馬蹄聲忽過,疾行之下叫人瞧不分明。且他前幾日将這處地方的大道小道摸了個熟,夜間也可分辨出路來。
這幾日屈子國軍隊進駐山源道周邊地方,隔三差五也有飛馬疾馳之況。得了這個便宜,詹瑎一路而去,寒風刮面揮汗過額,無人攔阻。
奔走一路,他始發覺這一日日他行過的道路竟也有這般的長了。自己離開藥廬那幹淨之地已然半月之久,這會兒他倒無比希望小瞎子進山去了忘記了時辰,還未曾歸家。
“這般委實太慢了些!”詹瑎狠狠罵了句,随後用勁兒一拽缰繩,調轉馬頭,鞭子一抽馬屁股,喝道:“駕!”
過山坳裡頭直接穿過兩個山道,會比從外間彎道進到藥廬要快上許多。
隻是苦了這馬匹。
既是軍中戰馬,多吃些苦頭想來也受得住。若是可以撐住這一回的救那小瞎子的事兒,一路上要回京都,将這匹馬做匹上等馬帶回京都也是可的。他這一程的所有保障,全寄在這匹馬身上了。
“小瞎子,你可得等着我!”
......
離林煙的藥廬門口不遠,詹瑎便已發覺,藥廬大門裡間火光極盛,像是有人點了火把照明。
哪忍得住心頭一頓。心跳都似停了一拍,他隻差齒間咬出血來。
“小瞎子......”
裡間已有駐軍占走了地方,那她會是怎樣的下場......隻需用腦子一想,轉了個彎兒,詹瑎一雙眼便猩紅了。
幾日沒阖過的雙眼,沒了在陽城的魅然氣度,疲憊的緊。血絲布在眼睛上,眼眶子也是微紅,襯得凄然人哀。
荊學林的佩劍來時予了他,挂在馬鞍前頭。詹瑎右眼挂了條淚下來,用力以手一摸,繼而握上長劍抽出劍鞘。小瞎子若是殒命在此,那是要送這些混蛋下去陪她的。
以他在安遠候那兒學到的本事,大不了魚死網破為她抵上一命!
家中的事,是他不孝了,未有陪着父親與母親頤養天年。作态的活了這樣久,到了這一步着了陳家的道兒,連救命恩人的大恩都還不了,明知她受了大罪還能看過眼去,怎堪為人。
他是可躲起來,躲過這這處的駐軍返回京都去,還可得将軍府的庇佑,即便戰中前鋒軍的死傷盡數算在他頭上,他還能保命,而後無為的活着一世。
可他如今不願了!
誰可知,他是真真正正想要将小瞎子帶回京都呢......離了藥廬的時候,他便想好了。往後再不作那麼惡心模樣同家裡亂鬧,好好學父親的帶兵之道,他許是也能同自己兄長一樣有所建樹。
他有那羽翼,誠然便可護得将軍府、護得小瞎子一世萬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