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是下午時分，兩人經過奔波跋涉，終于成功攀上山頭，肆意地将萬家燈火納入眼底。

一副是初見那日，廢棄工廠裡，神祇披着銀色外裳，與虔誠的信徒在角落裡彼此對望。

大抵這就是生活吧。

每時每刻都蘊藏着相知相遇的奇妙。

一不小心，就會将你萬年不變的行程給打破。

打破。

然後再長出新的岔口。

吸引着你不斷前往。

當卡塔帕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已經在新的方向上走出好遠了。

于是她不禁停下來駐足回望。

熟悉的泥土恰到好處地發生呼喚。

聲音婉轉纏綿，宛如無數雙無形的手，企圖将她拉回到原有的位置上。

但她僅隻猶豫了一瞬，便毅然決然地轉身，重新邁開步子，将那些聲音丢在了身後。

…………

“謝謝你。”

看着橫炮還在嘗試搗鼓那些“不争氣”的燈泡，卡塔帕忽然淺笑着出聲。

故而對方索性放棄了研究，轉而變形站起，低着頭看她：“也别忘了謝謝你自己。”

女孩面容上的莞爾之姿愈發強烈。

“我想我有些明白了。”

感受到橫炮好奇的眼神，小姑娘在他期許的凝視中繼續道：“明白我追不上那隻貓的真正原因了。”

橫炮怔住。

老實說，下午那句“你難道就不想知道，要怎樣才能追上那隻貓”的詢問，其實是他結合小鬼下午異常的表現而當場編造的誘餌。

正如他沒料到對方真的咬了鈎，他也沒料到，這看似毫無裡頭的“變量”，居然當真會成為問題的關鍵。

對此種緣由一知半解的賽博坦戰士不免又好奇心爆棚，連同着小姑娘之前展現出來的諸多“謎題”，都令他欲罷不能。

“所以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

關掉了中央處理系統裡有關“地球貓”的搜索詞條，橫炮決定還是把疑問攤在明面上來說。

“那隻你一直在追逐的貓，究竟長什麼樣？”

果不其然，此話一出，卡塔帕再度陷入了沉默。

但這次橫炮并不打算像上次回避櫥窗裡的玩具那般結束話題，他不想永遠都被蒙在鼓裡。

因此他暗暗發誓，他今天必須要得到一個結果。

一個能讓他繼續與對方建立聯系的結果。

…………

“它……”

用“it”的英文單詞做開頭，卡塔帕的嘴巴張張合合，半天都道不出下文。

因為這實在是太難以啟齒了，哪怕是一向善于操縱文字的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将這個奇幻的故事呈現出來。

仿佛随便多說一個字，都能将她不堪回首的童年撕開了公之于衆。

将她那并不單純的初衷與極度自卑的人格血淋淋地張貼出來，供過往的來客欣賞。

…………

“是你說的，我們是朋友。”

橫炮變相催促道，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強硬。

卡塔帕默默颔首，嘴角在看不見的地方泛起一絲苦笑。

…………

是啊。

正因為我們是朋友。

所以我才害怕你在知道真相之後，會離我而去。

但是。

靠欺瞞建立起來的感情，又能延續多久呢？

一天？

一周？

一個月？

反正總不會是一輩子。

遲早有一天，紙包不住火，腐朽的根基注定沒辦法長久。

…………

思及此，卡塔帕忽然就釋然了。

她也想賭一把。

賭“這隻貓”和那隻貓是否會一樣。

賭現實的她和夢裡的她又是否會一樣。

所以在漫長的沉默持續了将近十分鐘之後，卡塔帕終于擡起了頭。

她神情複雜地看向橫炮，眼睛裡寫滿了千言萬語。

“它有着一身靓麗的銀白色毛發。”

“姿态優雅而矯健。”

“深邃的藍色異眸中總是透露着一種俯瞰世間的淡然。”

“仿佛能夠洞穿宇宙。”

女孩娓娓道來的聲線環繞在橫炮的音頻接收器之間，每聽清楚一個字，他的火種都會劇烈地發出一次顫動。

他好像……忽然就明白對方為何不願意開口了。

但事已至此，卡塔帕已經沒有了任何回頭的餘地。

稍稍停頓了片刻，便如同宣判一般莊重地道出最後一句。

“就像你一樣。”

砰——

名為震撼的思緒驟然在火種艙裡炸開。

橫炮完完全全地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