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勒先生品了一口方才現磨的咖啡,啧啧嘴将杯子放回原位,視線繞着滿屋子的特種士兵跑了一圈,末了對着茶幾對面的男人無奈道:“長官,我想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這裡真的沒有你要找的人。”
“哧——”慣常發出一聲譏笑,薩沃伊身子後仰靠在柔軟的棉花裡,兩條長腿交疊起搭在茶幾上,肮髒的鞋底正對着對方的咖啡,“賈森·米勒,我勸你不要不識好歹。”
驟然聽到自己姓名的全稱,米勒先生忍不住輕笑一聲,臉色随之也跟着冷了下來。
“墓風小隊的隊長日理萬機,偶爾忘記自己說過的話也正常,”米勒先生面無表情地說,“所以我就再友情提示一下,我的女兒,卡塔帕·米勒,她已經死了,死在一年前那場慘絕人寰的戰火裡,連屍首都找不到。”
“你分明從來沒有相信過。”
“不相信又如何?”米勒先生反問道:“你們不還是用警告和威脅讓我和我太太成功閉嘴了?怎麼?現在你們是要搬起石頭來砸自己的腳?”
薩沃伊繃着臉道:“她跑了。”
“死者在泥土裡安息。”
“她有幫手。”
“逝者的靈魂會前往天堂。”
“如果讓我抓到,我會親手送她下地獄。”
米勒先生一怔,道:“上帝會為人之善惡作出公正的評判。”
“咔嗒——”
抽出手槍上膛,薩沃伊瞄準了米勒先生的眉心:“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
米勒先生眼簾顫顫,淡然回望過去:“悉聽尊便。”
“你——”
“隊長!”
“什麼事?!”
作勢要扣動的闆機在關鍵的一秒被叫停,薩沃伊怒發沖冠,瞪着一雙黑眸看向來人。
後者被他駭人的眼神吓得渾身僵硬,哆哆嗦嗦地上前禀告:“前線傳來消息,說是在郊區公園檢測到信号波動。”
“信号波動?”
直沖天靈蓋的怒火在一瞬間冷卻下來,薩沃伊調整了一下呼吸,吩咐道:“通知全隊,緊急待命。”
“是!”
不過片刻,蜂擁在屋子裡的士兵們便相繼退了出去。
薩沃伊回頭看向僅剩的房屋主人,又一次下達惡語:“最好别讓我知道你在撒謊,不然我可不敢保證你的妻子和孩子,會像你一樣有今天的好運氣。”
但許是千篇一律的字眼早已讓米勒先生産生了身心免疫,他聽後不為所動,隻是起身颔首,态度畢恭畢敬。
“慢走不送。”
————
從山姆家出來,月亮已然高懸東方。
盡管卡塔帕很擔心自己的造訪會連累二人,但米凱拉也依舊堅持要留她吃頓晚飯。
不為其他。
就為了踐行上次見面時說好了“一定要嘗嘗我的手藝”的承諾。
至于晚飯過後的風險,本就難以預測,索性直接随他去了。
卡塔帕為此感動得幾乎要落下淚來,忍了好幾次才沒讓自己當着他們的面鬧笑話。
同時暗自感慨。
這些天來她收獲的溫暖無數,比起危險有過之而無不及,讓她戰戰兢兢的生活透露出些許的安甯來。
最重要的是,經過三人細緻的一番交談,卡塔帕更加肯定了這次捕殺行動絕非人類政府的一時興起,而是人類和另一方、亦或者另多方的一場利益輸送,哪怕她現在對這場交易的具體内容還不得而知,但卻足以讓她心生惶恐。
所以她也很不安,生怕自己每耽誤一秒,那些無辜的生命就會多葬送一條。
可急歸急,眼下的她根本無計可施,且不說山姆和米凱拉因長期與大黃蜂接觸,早就被那些人列為監視對象,根本沒辦法向她提供任何有用的線索,也沒辦法加入她的戰隊,與她一起開展搜尋任務。
就算他們主動申請與自己同行,卡塔帕也是萬萬不能答應的。
她不能貿然再将他們置于險境。
養父母一家不行。
山姆和米凱拉也不行。
…………
默默在心裡下定決心,卡塔帕仰頭看向周遭的高樓大廈,華燈初上的繁華世界才剛剛蘇醒,即便頭頂的鴨舌帽沿已經替她遮去燈紅酒綠的大半部分面孔,車水馬龍間傾瀉而出的熱鬧也随着空氣鑽入了她的每一個神經細胞。
有件事她方才沒有同山姆和米凱拉說,那就是她已經完全和以前不一樣了。
現在的她。
能夠很清晰地感受到空氣間氣流的波動,感受到無數電子光粒在接收載體間跳躍,感受到千裡之外的移動設備發出的訊号,感受到這個世界正被巨大的虛拟網絡所包裹。
她甚至能聽到電子産品的心聲,大部分是哀鳴,是被操控者過度使用後發出的歎息。
她不知道這樣的改變背後代表着什麼,以往博派首席醫師給她帶來的安全感早已不複存在,如今的她隻剩下無盡的惶恐。
可越是惶恐,那份深藏于心間的思念就越是遮掩不住。
僥幸保全的心髒淪為了情緒宣洩的唯一出口,它既要為主人提供足夠的能量,也要為主人留下悲傷的空間。
畢竟抛開家人和朋友不談,橫炮的生死于她而言,才是最不願被談起的秘密。
她用沉默來麻痹自己。
強行将痛苦進行剝離。
殊不知,剝離情感的這個過程,本身就已經痛苦至極。
…………
照舊找了個偏僻的橋洞過夜,卡塔帕開始漸漸習慣居無定所的生活。
隻不過芝加哥始終是芝加哥,縱使她藏在一片陰影裡,也依舊免不了被不遠處的萬家燈火照亮。
于是卡塔帕索性放下背包,将雙腿伸出石壁晃了晃,坐在洞口處欣賞漫天繁星。
今夜的繁星和橫炮為她展示煙火那天的繁星相差無異,每一次微弱的閃動,都在歌頌着宇宙永恒的生命。
卡塔帕希望那人是永恒的生命。
如同她永恒的祝福。
以及永恒的……
…………
等等。
那是什麼?
…………
原本放空的大腦在眼睛接收到夜空中詭異的光束後拉響了警報,卡塔帕迅速收回腿躲進橋洞裡,借着月光警惕地向外窺探,沒一會兒,便看見幾十個身着制服的人,正分成三五個縱隊,打着激光手電朝着河岸邊的一艘廢棄郵輪靠近。
她心裡一驚。
居然是墓風小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