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懸送走韓祐如後,便清閑了下來,一下午都沒什麼生意,她也自得其樂,守着小小的診所看書。忽然門口傳來咚咚咚的聲音,林知懸放眼望去,看到一隻身材魁梧的大花貓站起身子在擦玻璃。
“咪咪?”林知懸扶了下眼鏡,下意識放下書本,站起了身朝花望宣走去。
許是花望宣太紮眼,林知懸第一眼便放在了她身上,過了好幾秒才發現花望宣身後還有一隻幹幹淨淨的奶牛貓,看上去一點也不像網上宣傳的那樣神經兮兮的。
見林知懸靠近,花望宣便踩着優雅的步子,蓬松尾巴高高翹起,像一面破成流蘇卻依舊勝利的旗幟,迎風招來。她熟練地繞着林知懸纖細的腳踝,一遍遍磨蹭,喉嚨深處滾動着低沉的咕噜,帶着熟稔的親昵。
林知懸目光放柔,輕聲道:“居然還帶了你的朋友過來了,請等我一下,我去拿點貓糧招待你的朋友。”
花望宣朝黑白挑眉得意一笑,覺得倍有面子,林醫生果然最善解貓意。
林知懸重新戴上了口罩,找了紙碟子倒了些貓糧,又用紙杯倒了一杯水放到了門口。
“咪咪,可以讓你的朋友享用了。”
黑白看向花望宣,在她肯定的示意下開心地翹起了尾巴,埋頭吭哧吭哧吃了起來。
另外一個紙碟子上卻沒有動靜,林知懸有些失落地問道:“咪咪是不想吃了嗎……”
林知懸蹲下身,看着花望宣自然地用前爪攀住膝蓋,毛茸茸的腦袋急切地拱向她的手心,溫熱的鼻息噴在皮膚上,帶着濕漉漉的依賴。
她習慣性地伸手,指尖探向它頸後那片最厚實溫暖的絨毛,但下一刻一直被忽略的東西突然撕破次元一般突兀地出現在林知懸眼前。
那天藍色的東西深陷在蓬松的毛發裡,似乎渾然一體,讓漂亮的花望宣更加光鮮亮麗。
林知懸呼吸一滞,下意識地停住動作,整個人僵硬得像個提線木偶。
現在她看清楚了戴着花望宣脖子上的定位器。
花望宣似乎也察覺了這瞬間的凝滞,扭過頭,用那雙透着異彩與靈性的瞳孔,不解地望向林知懸,感受到對方下移的破碎目光,爪子緩慢收了回去,莫名有些心虛。
“定位器?”林知懸聽到自己的聲音從喉嚨深處擠出,幹澀得像在沙漠裡待了十幾天,她眼神垂落,狹長的睫毛落下陰翳,熾熱的血液似乎在爆發邊緣的平靜,“是誰給你戴的?”
一旁忙于幹飯的黑白也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悄悄豎起耳朵,眼睛偷瞄林知懸。
林知懸指尖顫抖着,近乎蠻橫地捏住那塊小小的定位器,像抓住一塊燒紅的炭火,指腹用力逐漸泛白,眼眸陰沉得滴水,她摩挲着定位器表面,呼吸都開始艱難。
原來它每天清晨的消失,并非去履行野性天職的巡遊,而是奔向另一個溫暖的門廊、另一個人類的懷抱。她以為的放任自由其實都是一廂情願。
她倨傲自以為是的像個傻子一樣,以為自己是它貧瘠世界裡唯一的光源,殊不知它早已擁有一個溫暖的巢穴,而她隻是它豐盛餐桌之外,一道可有可無的、免費寡淡的點心。
“騙子!”林知懸猛地收緊手指,攥緊了項圈,定位器發出了閃爍的燈光。
花望宣被這突如其來的粗暴勒得一窒,發出一聲尖銳短促的喵嗚,那聲音裡充滿了驚惶與疼痛。
她猛地一掙,動作快如閃電,爪尖在林知懸手背上無意識地劃過,留下幾道火辣辣的細痕。
花望宣掙脫開去,跳落到幾步遠的水泥地上。一旁的奶牛貓也吓了一跳,跟着跳開,背脊弓起,尾巴炸開,渾身的毛都豎了起來,警惕地瞪着林知懸,瞳孔縮成兩條驚懼的豎線。
它看着林知懸,仿佛在看一個面目全非的怪物。
手背上被貓爪劃破的地方開始滲出細密的反應,刺痛感尖銳地傳來。可這痛楚,遠不及胸腔裡那股冰冷的、不斷擴散的鈍痛。
林知懸僵在原地,維持着那個半蹲的可笑的姿勢,像一尊被驟然被抽去靈魂的泥塑。感受到花望宣的委屈與奶牛貓的驚恐,她捂住了因為逐漸過敏而殷紅一片的手腕,脫力地歎了口氣。
收拾好心情,她輕淺的眼眸裡還泛着血絲,隻是語氣變得平緩起來,自責與愧疚湧上心頭。
她居然對一隻貓撒氣,它會知道什麼呢。它隻是意外闖入了她的生活,隻是短暫的路過,而自己卻妄自尊大地為自己加冕了貓咪主人的頭銜。
“咪咪,抱歉,讓你失望了,你高高興興地将你的朋友介紹給我,我卻沒做好,讓你們受驚了。”林知懸後退了一步,看着對方依舊警惕的模樣,像是在無情嘲笑她的自以為是。
林知懸緩緩地、失魂落魄地蜷縮起來,坐在了冰冷堅硬的水泥地上,仿佛支撐住身體的力量在一瞬間被抽離。
微風吹拂起鬓角的碎發,林知懸突然發現自己跟花望宣之間的距離變得那麼遠。
手背上那幾道火辣辣的抓痕,像幾條扭曲醜陋的引線,将胸腔裡那股冰冷而沉重的鈍痛與哀苦,一絲絲一縷縷地抽引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