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瀝瀝下起來,門口大田裡的秧苗兒籠罩在朦胧煙雨裡,格外精神。
“程野,程野。”程青鳳興沖沖喊蹲在屋檐下賞雨的程野,“走,錢阿婆家杏子熟了,我們去找她要杏子吃。”
錢阿婆是村裡的一位寡居阿婆,不過前不久剛剛經人介紹招了一個上門老公。她為人潑辣,而且性子獨,沒有親生兒女,名下的兒子女兒都是她老頭子和前一個婆娘生的,平日裡很少回來看顧她,她在家裡種水果并不是為了自己吃,而是要拿去鎮上賣錢。
所以程青鳳想吃到錢阿婆的杏子,她覺得有點困難,而且杏子在她記憶裡很酸,一想到杏子,她牙齒立馬忍不住打顫。
“我不去,你也别去了,下着雨呢。”程野勸她。
程青鳳眼見喊不動程野,跺兩腳,光着腳丫咬牙沖進雨幕。
“喂,你真去啊?”
程青鳳不理背後的聲音,沿着斜坡下去,很快小小個子就被村裡的房屋遮住了。雨越下越大,屋檐水簾串珠成線,滴在石階上。
蘭小花在堂屋縫補幾個小孩子的破洞褲*裆,聽見嘩嘩雨聲,歪頭看到程野都快淋到雨了,讓她趕緊進屋,“小心衣服打濕了。”
程野勉為其難移到屋門口,看蘭小花娴熟地穿針引線,很快褲*裆上烙上一塊青色的滌綸布補丁,抖開别具風格。這條褲子有幾分眼熟,好像是她的。
農村的小孩兒經常破褲*裆,這與她們的玩耍項目有關——小孩們常常找塊石頭坡地,屁股坐平整的石塊上,然後從高處呼啦一下滑下。經常滑石闆,褲*裆這不就磨破了麼。
程野百無聊奈的細數小時候的種種,突然錢阿婆家那邊傳來小孩尖厲的哭叫聲,她猛然站起來,難道青鳳偷杏子被抓了?
不多時,程青鳳挂着眼淚鼻涕,兜着幾個杏子回來了。
程野瞅幾眼她兜裡的杏子,挺大幾個,黃橙橙的,“錢阿婆給你的?”不應該啊,村裡愛哭的小孩多得去了,沒道理哭兩聲就給杏子,要真這樣,她家杏子還能留得住賣錢?
“嗯,錢阿婆給的。”程青鳳吸溜兩下鼻涕,見實在吸不進去,又用手背斜擦到臉頰。
“……”程野被惡心了一把。
她眼尖,看到程青鳳胳膊上有個青紫的印記,沒破皮,但也差不多了。“手膀子怎麼了?”
“錢阿婆家狗咬的。”程青鳳後怕道。錢阿婆家的狗太兇了,跳起來咬她,要不是她用手擋了一下,差點咬到脖子。不過也值了,錢阿婆給了她好幾個大杏子哩嘿嘿。“讓你去,你不去,哼哼,看着我吃!”
程野心道,被狗咬一口才換來幾個杏子,也不知道價值是否對等。說起來錢阿婆家養的每一任狗都異常兇惡,有的還不叫,陰嗖嗖的逮住咬一口就跑。上輩子她在自家院子裡打李子,都被那狗逮住咬了三口。
這會子狗咬了就咬了,不興打狂犬疫苗,活得很是爛賤。
程青鳳把兜裡的杏子遞給蘭小花一個,餘光瞥程野,見她沒有看這邊,又不高興地嘟嘟嘴,她又拿出一個給蘭小花,大聲說:“奶,給你吃兩個。”
程野哪裡沒看懂她的小花招,這是怪她剛剛沒有一路去,故意眼熱她呗。翻了個白眼,她扭頭看外頭的雨幕。嗯,這杏子味兒有點濃,直往她鼻子鑽,青口水悄悄咽了好幾口。
蘭小花不知道兩個人的小官司:“給程野一個,我不吃你自己吃。”
用胳膊肉換來的杏子很甜,程野盛情難卻之下,吃到了兩個。她心裡好笑又疼惜,日子太難了。然而這樣常去鄰居家候水果吃的行徑充斥她們整個童年。
有時候她想不明白,家裡也不是沒有地,卻隻有一棵李子樹和葡萄藤。要她說,随便犄角旮旯種兩株水果,都夠吃了。
當然鳳凰嶺也有野果子,但是野果子并不像城裡人以為的那樣酸甜可口,沒有經過人工馴化,很多果子又酸又澀,樣子也不好看。不過山裡的猕猴桃味兒不錯,摘回來用衣服捂幾天,甜蜜蜜的一口一個,實在好吃。
不過這輩子回來了,她打算将種果樹提上日程,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她來當那個“前人”,也做自個兒的“後人”。
“奶,我們也種些果樹吧。”她現在才五歲,離開家出門上學打工也要十幾年,桃三李四柑八年,怎麼着也能等得到。
“種那些玩意兒幹嘛,又不能當飯吃,還擋陽。”
“果樹在邊角旮旯種,就在院子裡,擋什麼陽?等樹長高了,能吃果實,能遮陽,夏天涼涼爽爽的多好?奶,你就是不懂享受,果香拂面,綠樹成蔭,想想都覺得日子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