訴冬時書包裡塞滿了東西，有一個豪華三層文具盒，剛擺出來便引起同桌的小孩們的目光，紛紛想要看，七嘴八舌把人吓得像鹌鹑抖索不停。

程野見此，在征得訴冬時同意後，打後放在桌子中間：

“咱們看看就行，别上手摸啊，摸壞了要賠的。”

班裡有上灣村的小孩，小孩子藏不住話，程野無敵旋風腿名聲自然也傳到了班上，她的話大家不敢不聽。

程野留一隻眼睛注意着文具盒，一面問訴冬時：“怎麼突然要來讀書了？你是準備在古塘村待很久嗎？”

程野以為于中醫老兩口會帶着訴冬時離開古塘村，去哈爾濱和女兒女婿團聚，沒想到不但沒走，還送他來上學了。

“想讀。”訴冬時低低地說。他知道程野在上學，他想天天看到程野，知道外婆不可能天天帶他去下灣村，思考了很久，主動找外公外婆說要讀書，來讀書就能天天看到程野了。

老兩口當時震驚了半天。

在哈爾濱的時候，于疏影送訴冬時去上過學，但是不合群很快被老師退回來。于疏影不得不邊帶人邊上班，有次因為帶着人中途離開實驗室造成工作失誤，領導找她談話讓她先把家裡的事情解決好。

這一解決，就把人送回了古塘村。

程野不知道其中蹊跷，在這之前她也從沒有意識到訴冬時如此懼怕人群。訴冬時很像後來人們調侃的重度社恐，原諒她實在接觸過問題兒童。

程野覺得還是不要帶有色眼鏡看人，把他當做普通的人對待就好。

訴冬時書包容量大，裝了豪華文具盒不說，還裝了很多和他這個年紀不符合的書本：像腦筋急轉彎，有十萬個為什麼，世界未解之謎，地理小知識等等。

程野大概翻了些，書本裡面和她想的不一樣，文字多，配少量插圖。

“這些文字你認識嗎？”

訴冬時點頭。程野有些驚訝他的聰明，轉念一想，他家基因都是聰明人，他聰明一點也很正常。

剛剛還信誓旦旦要教人家認字呢，這打臉來得真快。

程野用了一上午時間，翻看了訴冬時帶來的雜書。還别說，看完收獲還挺多的，解了她心中疑惑很久的小困惑。

作為交換，她把自己的課本放在訴冬時面前讓他看。訴冬時是插班生，一時半會兒伍老師找不到新課本，要等下周一給他買一套。

程野在書堆裡面發現了一本純英文小書，封面上是《The Litte Prince》，小王子？她翻開裡面，大多數英語已經不記得意思了，看到了狐狸、玫瑰等英文，才明白過來這真的是世界名著《小王子》。

說起來《小王子》，作為世界名著，她從來沒有看過原文小說，也沒有看過譯文版。高中的時英語老師放了小王子的中英字幕版電影，才知道了這部小說。

而且裡面的深意她當時并沒有看出來，看了影評知道是部很來不起的作品，例如揭露出的荒謬和虛僞，什麼“所有大人最初都是孩子”這樣的至理名言，她無法切身體會，隻看到了狐狸和玫瑰的糾纏矛盾。

“這些英文你也都認識嗎？”

訴冬時又點點頭。

“那你讀懂故事了嗎？你知道它講的是什麼嗎？是你自己看的沒有大人教嗎？”

“嗯。”看到《小王子》時，他整個人更加生動，仿佛長了一雙隐形的翅膀躍躍欲飛，化身小狐狸代替他遊曆宇宙世界。

裡面描述的世界，似乎都是他向往的。

“……”程野震驚又挫敗，面前這個腼腆瑟縮的小男孩頓時化成具象化的高大形象，忍不住讓人頂禮膜拜。

程野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大人，思維也被社會馴化過。

這一刻，她發現自己和真正的孩童相去甚遠，也無法與訴冬時這樣的小孩引起真正共鳴，她所經曆的事情，像是疤痕，深深烙在身上。即使身體縮水了，也始終抹不去。

她身上總有種矛盾感。

身體是小孩，言行舉止像大人，确切地說，就是大人。

她裝不來小孩。

程野坐在位置上發呆，敲鈴聲的工人準時敲響放學鈴聲，打斷了她的沉思。

一節課的思索并沒有什麼驚天遁地的頓悟，也憋不出震驚世界的名言佳句。

當然了，也不是說沒有什麼結果，她想明白了，反正自己就是個俗人，何必去向一個内心真正純正通透的人學習如何觀察這個世界，發現這個世界呢。

她上輩子經曆的人和事都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是個大人也無所謂。人生本沒有什麼意義，隻是賦予了意義，才變得不同。

人生本就是經曆，不是經驗。

想通後，程野歡快的收拾書包，收拾完自己的又幫訴冬時整理。沒想到訴冬時卻把《小王子》愛惜地撫摸幾遍後，珍重地送給程野。

小王子有玫瑰，他有程野這個朋友，獨一無二的朋友。

“這本書看得出來你很喜歡，我不認得上面的字，放我手裡是種浪費，等我認識了我再借來品讀好不好？”

訴冬時輕輕說：“我記得每一句話，我給你講，教你認。”

程野無法拒絕小孩的熱情，她有小空間，回家找個盒子裝上放進小空間裡，也不會弄丢，就當先給他保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