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轉眼到了元旦節。
這天晚上,程四柳幾個兄弟聚在一家川菜館子吃飯。
這時候溫州的工廠每個月一号隻放一天假,元旦節剛好是一号,打工的兄弟姐妹都休息。到了飯店,人到齊後,程四柳把一個裝滿紅薯幹的塑料袋放桌子中間:“都嘗嘗,有什麼不同?”
程大江程大海程大河三兄弟聞言,瞅着桌上的紅薯幹遲遲不動手,倒是兩個嫂子,在張寶麗的招呼下,率先嘗了一口。
“咋了?紅薯幹不認識啊?”
“咋不認識,小時候都吃傷了,看到紅薯幹胃裡都直泛酸水。”老二程大海說。
“說吧,這紅薯幹是有什麼來頭,弄得着老四你故弄玄虛?”
“能有啥來頭,老漢在家種的,昨天才郵過來,這些年光往家裡郵寄,頭一次見從家裡郵來的。”程四柳說着,往嘴裡塞了一根,紅薯幹非常有嚼勁,一會子功夫張寶麗吃了幾根了,幾個嫂子默不作聲吃着,聽程四柳接着說,“老漢說讓我們回家種地種紅薯,說是省城的大老闆當官的争着搶着買。”
“我吃着也就那樣,比一般紅薯稍稍香點。再好吃能有肉好吃?”老二把紅薯幹放面前,借着燈光照,紅薯幹邊緣膠質化,啧啧兩聲。
“就你嘴刁。”程二嫂罵他。
“怎滴?還不能說真話?”程老二就是做上門女婿去的那個兒子,當年他自願上門的,程鐵木想了三天,終究同意了,不過生的孩子還是要姓程。
程四柳接着說:“前幾天老漢給我打電話,說是明年要種更多地,還要養十多頭豬,要修四合院——”
“四合院?老漢這是幹活幹癫了,夢還沒有醒呢。”老二又撇撇嘴說。
“程老二,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程二嫂瞪程老二。
“得得得,我不說,我聽着。”程老二雙手舉在半空,作投降狀。
“老漢僅僅一頭豬都賣了五千塊——”
“奪少?”程老二噌地站起來。
“五千。”程四柳伸出一個巴掌,在半空中比劃。“加上賣菜的賣紅薯南瓜還有醪糟米酒,攏共賣了有一萬多。”
幾兄弟沉默地坐在各自地位置上,各家媳婦除了大嫂何小芬都在這兒了。原本程老三程大河和李琴在廣州打工,兩口子在那邊惹了人,上個月才過溫州來,過來的路費還是找程老二借的。
“大哥,大嫂有打電話和你說過屋頭的事沒,你怎麼看?”程四柳問程老大。
程老大抿抿嘴,“你大嫂是有說過這事情,不過吧,我覺得這事不成,你們想想,一頭豬要養大半年,哪怕一年養十頭,賣五萬,裡頭至少三萬是糧食成本。平攤下來一個月兩千不到,我在廠裡一個月三千多,一個月省吃儉用存兩千五三千塊,一年至少三萬。我覺得還是打工劃算。”
“我打算後年年初修房子,明年你們大嫂也過來,一起掙一年。”程老大丢出個炸彈。程老三和程四柳兩兄弟聞言,心裡默默泛酸,幾兄弟裡大哥二哥最是摳門節儉,一頓飯吃塊豆腐都過了,難怪能省錢,再想想自個兒兜裡沒錢不說,還欠了外債。
老三的車費錢都還沒有還給老二呢。
“大嫂出來了青玲和泥牛怎麼辦?”
“泥牛你大嫂帶着來,青玲讀初中,平時住學校,周末回去在老漢家吃飯。”
程老三和程四柳又不說話了。
兩人一個丢了一對女兒,一個丢了一個女兒給老頭子養,他們沒資格說話。
“咋了,老四,你想回去種地了?”程老大問程四柳。
程四柳還沒說話,張寶麗在旁邊說,“回啥?他程老四看着像種莊稼的人?糞桶怕是都挑不起來,他啊,吃不了那個苦。”
“我看也是。”程老二接嘴說,惹得程二嫂又丢他幾個白眼。
程老二瞪回去,他有說錯嗎?他說的實話,從小到大老四慣會偷奸耍滑,仗着年齡小,讀書成績不錯,家裡放牛割豬草的活都是他和老大老三幹,老四就躲在背後偷懶。
“種地的事先放邊上,那你們今年過年回去不?”
程老三雙手一攤,無賴樣:“咋回去,四個荷包一樣平,回去不了。”兩口子折騰到現在,身上分文沒有,都是找兄弟度日子。剛找的新廠做了不到一月,眼看還過半月,又要放假了。過年的飯錢都還沒呢。
“明年再回去,今年先就這樣了,将就過。”
等飯菜都上來了,幾兄弟招呼着吃,吃完了大家一合計,去海邊吹吹風看看風景,今兒個過元旦,聽說當地有錢人都到海邊放煙花,至于家裡的老人孩子?這不都好好的,年底還掙了一萬嘛,比他們都富有。
程野在家裡盼星星盼月亮,終于等到程老四的電話。得知不回家過年,氣得電話一撂,徑直回家了。
程鐵木抓着話筒,也氣憤不已:
“一個個東混混西混混,好不容易有條路子,也不抓機會。娃兒丢屋頭叫我們兩個老家夥養,你們倒是潇灑了,我就看你們混,看你們能混出什麼名堂來!”
家裡年輕一輩不回來,屋頭老少照樣歡歡喜喜過年。
放假這天,程野歡歡喜喜領了一張好兒童獎狀;程青鳳也有,伍老師今年資金充足,第一學期非常給面子,照顧到班上每一位同學,各自都有一張獎狀。
放假了訴冬時并不開心,他天不亮起來坐在門檻上,高韻笑他:“冬時,放假了不用早起了,咱們放松放松,天氣冷在被窩裡睡睡懶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