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跟嘉年這人沒有什麼好說的。自從他确定我喜歡我哥這件事後,每次我哥在前面走,我在後面,他就會悄悄問我是不是在看我哥。哪怕我真的是在看風景,他也會說我的餘光在看我哥。
這讓我有點無語,跟他說了一句“無聊的話可以去幫忙切羊肉”,之後他就再也沒有這麼打趣我了。
“拜拜。”我沒有回答他,重新擠進我哥的傘裡。
“有機會再一起玩~”嘉年大大方方地沖我們招手,出租車司機似乎早就等的不耐煩了,嘉年的話音剛落,亮紅的車尾燈就繞進車道,進入雨幕中。
沒有第三個人在,又重新回到我和我哥兩個人獨處。對此我很開心。
我偷看了一眼我哥,我哥在看手機裡叫的車還有幾分鐘才能到達。我哥比我要高,但傘卻是以一種讓我舒服的高度保持着的。
這是我哥對我細微的溫柔,這些溫柔潤物細無聲,貫徹我了十幾年。你讓我如何不去愛他呢?
我的愛如同這場大雨,雨水沿着我哥的傘框傾斜滑落,順着排水溝洶湧而下,泛起渾濁的泡沫,無人在意。
可是我總會期待,會不會有那麼一場雨夜——如同幾年前我等待我哥的到來那樣,讓我有理由被我哥背回家。我躺在他寬大厚實的後背上,聽他說那幾部講了好多次的童話故事。
不講故事,說說話也好。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很喜歡聽我哥說話。
正好飛機場和火車站,是離别最多的地方。在這裡,有數不清楚的道别、有數不清楚的“下次再見”,但也有數不清的重逢,那句“好久不見”。
還有那句……
“我們回家吧。”我們的車來了,我哥放下手機,他的聲音混進雨裡。
而他的目光低垂,一直在看着我。亮堂的光線将他的五官勾勒的更加精緻得體,而且我們的距離是如此之近,亦如他飾演的電視劇中,即将接吻的畫面。
接吻……我都忘了這事了。
一想到他和别人接吻,我的心就開始發悶,沒來由地對他使脾氣,所以我沒有回答他的話,隻是點了點頭,跟他一起坐上出租車。
我哥從包裡拿出餐巾紙,遞給我,示意讓我擦頭發。我盯着我哥的手,搖了搖頭:“你幫我。”
我哥卻沒有像往常那樣笑着說我任性,然後幫我擦頭發。
他這次直直地凝視着我,似乎要透過我去看窗外倒退的雨色。他上次這麼直白地看着我,還是我騙他們說我去上課結果救貓進醫院。
這次又是為了什麼?
我這人臉皮厚,哪怕說謊了,也會從容不迫地盯着對方的眼睛看。當我與他對視時,我哥的目光向左偏移,輕輕地問:“這還要我幫你嗎?”
“因為我好累,我不想動了。”我最後的尾音,落了下來,“哥哥。”
我這一聲哥哥,要是讓大強聽見了,他肯定會搓着自己的手臂說:“我的天哪!這是我們高冷的景哥嗎?!”
我隻想說,我何止隻會這一句,對我哥撒嬌,我簡直遊刃有餘。
他果然被這兩個字動搖了,攥着餐巾紙的手擡起來,輕輕抹掉我臉頰的水漬。
他的動作輕得像羽毛拂過,恍惚間我幾乎感受不到紙巾的觸感。他待我總像對待易碎的珍寶——他像是文物修複師,而我是從古墓裡翻出的畫像,上面繪着千裡江山的繁茂,山頂立着一位眺望月亮的男子。
我哥突然問我:“小景,你有沒有想好将來要報考什麼學校?”
“我想上本地大學。”我如實回答。
“……”我哥沉默幾秒,“是因為想讀的專業在這裡,還是因為别的原因。”
我怎麼可能把因為他在這裡這件事說出來呢?我隻能說:“都有。”
我哥沒有停下動作,慢慢地說:“大學和高中初中不同,已經是一個社會了,你會在那裡遇到形形色色的、來自五湖四海的人,你也許也會在那裡遇到,你将來會相伴一生的人。”
我哥叽裡咕噜地念念着,而我左耳進右耳出,注意力全在他翕動的嘴唇上。我想起那個吻。
聽到他說相伴一生,我才從怔忪中回過神,語氣笃定地脫口保證:“不會的,我不會跟他們談戀愛的。”
哥哥明顯蹙了下眉,擦拭的動作頓了幾秒,才繼續用餐巾紙輕輕拂過我的眉骨:“不要那麼笃定,你現在覺得将來不會這樣,你隻是沒有遇過那些人,所以現在才産生了錯覺。一旦将來的你遇到更好的選擇時,我希望你要好好抓住這個機會。”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說這些。
我爸媽總說我哥雖然和我年齡差這麼多年,但他是我們家最懂我的人,懂我懂我所思所想,懂畫像上的筆觸是用的用狼毫還是羊毫。
他看着我這張古畫,現在跟我說,我這幅畫表達了畫師想要明鏡高懸的感情。
我想說,他不懂。
他哪裡知道,畫中那人的目光從未停駐月亮,而是落在對面青山間掠過的一隻燕子上。
“你們總說将來,可我是個大俗人,我隻專注于現在,”我看着我哥,認真地說,“并且将來如何,我們誰都說不準。說不準我現在擁有的,就是将來最好的呢。”
我的愛意是雨,雨終究會停歇。
但那些雨水穿過溝壑江河,終将奔湧向洶湧的大海。
當海浪在暮色裡掀起雪白的浪尖時,那翻湧不息的潮聲,才是我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