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莫非是在喝酒?
但酒意似乎也遮掩不了玉京的愁緒,她有些乏力的癱坐在椅子上,死死盯着木劍。
衛期一把奪過玉京手中的酒壺,察覺到壺中幾乎隻剩下最後幾口酒液。
那句“他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輕而易舉地牽引出他許多舊日的記憶來。
在幻境中時,明涯所言其實正中他的心結,他的确一直走不出人間的舊事,所以佯裝将那些事情忘記。
衛期垂眸,将茶壺嘴對準口中,将剩下的酒一口咽下。
“其實我也不過是個凡人,修仙三百年,卻困囿于兒時十六年的心結。”
聽到衛期開口,玉京有些詫異地瞥了他一眼,小屋中的酒意濃厚,衛期似乎也醉了。
“我母親本是衛家主母的丫鬟,卻被衛家家主看上,以醉酒為名強迫我母親做了他的妾室,但主母心生怨恨,家主不想得罪權勢滔天的嶽丈家,便将我母親扔到柴房裡不管不問。”
“我母親在柴房中堅持将我生下來,以死為投名狀,将我托付給主母照顧,但衛家沒有一個人願意接納我的存在。”
“直到當時的皇帝與仙尊做出盟約,要求仙尊應允人間權貴之子入仙山修道,便将在人間發現的這世上最後一條靈脈的三成靈石分給昆侖。而衛家選擇将我送去仙山,自那時起,我便與人間的紅塵俗事斷了緣分。”
說到這裡,衛期腦海中再次浮現出他母親臨死前那張紫青的臉龐。
“其實我才是那個拖累,若是沒有我,母親便不會選擇服毒自殺。”
玉京聽出衛期話語之下的傷痛,心中像是被什麼猛地抓住。
她将目光落在衛期的臉頰上,澄黃的燭火将他的眼角暈染地更加鮮紅。
她一個從小跟着不靠譜的師父在人間四處流浪,無論如何問景爍之關于她父母在人間的事情,他都絕口不提,隻會說讓她安心學醫。
心中的猜疑越發蔓延,反而讓她不願意去面對關于明涯的事情。
她與衛期雖是凡人與仙人之别,此刻竟也能說上一句“同是天涯淪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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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被人從心髒上輕輕撓了幾下,玉京怔忪地盯着衛期,手指不自覺地攀上了他的眼尾。
衛期察覺到溫熱的指尖順着他的下颌緩緩向上劃到眼睑處,感覺胸腔中瞬間發出“咚咚”的聲音來。
他渾身一顫,想要往後挪動身子,卻不料玉京的手指卻得寸進尺起來,直接附在了他半張臉上。
“我現在想對你做點什麼,但是我還沒想好該做什麼好。”
玉京微睜的眼眸中火苗不停地竄動,像是她此刻内心被酒意牽引出的欲望一般。
她仔細地端詳衛期,煙雨疏霧般的眼眸蕩漾着水光,挺拔的鼻梁下飽滿的唇瓣像是剛被撥開的石榴籽般格外鮮嫩。
“算了,你遲早要回到昆侖的,跟你有所牽扯會很頭疼。”
玉京宛若夏夜來去匆匆的暴雨般飛快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将目光移開。
她轉身大步走到床榻前,瞬間卸了全身的壓力一頭栽倒在床上。
隻有衛期還傻傻地愣在原地,像是兀地被傾盆大雨澆透,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見天已放晴。
似乎所有發生的事都不過莊周一夢。
想說的話語都被喉嚨鎖在胸腔中,衛期垂眸斂了自己的目光,默默地吹滅燭台,借以掩飾自己渾身滾燙的熱意。
他起身走到玉京身側,借着從窗棂之間探入的月光看着她緊緊阖住的眼眸。
沉默不語,隻是伸手幫她蓋上被子,靜靜聽着胸腔中的擂鼓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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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刺目的陽光讓玉京感覺有些熱意,緩緩睜開眼睛,似乎已經快要午時了。
最近她好像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今日終于感覺身體舒适了不少。
翻開被子起身下床,隻見桌上一隻躺倒的空茶壺。
衛期呢?
玉京朝外走去,伸手打開房門,隻見衛期靜靜地盤坐在屋檐之下閉目養神。
她昨晚沒說讓他去景爍之的床上睡嗎?
思索着擡起頭來,還來不及想昨夜旖旎似夢的一切,她蓦地瞧見幾個身影魁梧的大漢在藥廬朝南不遠的酒肆中喝酒。
玉京瞬間警惕起來,一把将衛期拉起來,拖進了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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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期有些詫異地看着玉京一言不發地将他拽進藥廬中,猛地想起昨晚的事情,耳垂噌地一熱。
“你看到外邊那些人了嗎?”
玉京一進屋便松開了手,立馬開始四處搜羅着屋子裡的東西。
“咱們要快點離開這裡,不然怕是就走不了了。”
衛期聽到此言,心中卻漏了一拍,他整晚腦子裡都是那溫熱的觸感,今日一直心不在焉,根本沒注意到周遭的情況。
“既然要走,那不如就去幫你找解藥吧。”
玉京迅速的将屋中所有值錢的草藥都裝到筐中,示意衛期幫她帶着,她手中搬起自己的藥匣子,朝着小屋深處走去。
“這裡有後門嗎?”衛期默默地将半人高的筐子背在身後,疑惑地看着玉京。
“嗯,屋子後面有條小路可以去最近的河明郡,咱們去那買點路上吃的幹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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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密的樹林中斑駁的陽光灑在玉京與衛期行走的身影上,他們一路順着林中小徑走了将近兩個時辰。
眼前的樹林終于變得稀疏,逐漸有人煙顯露。
“什麼人!”幾個拿着長槍的士兵從樹叢中冒出來,攔在了玉京與衛期的必經之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