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绯知道大夫在城中廣開義診,還出手救治傷兵,醫術非凡,懇請大夫幫銀绯開一藥方。”說到此處,柳銀绯耷拉下眼簾來,仿佛一隻被雨水打濕的幼獸。
“銀绯家姐身患癔症,整日癡傻,無法識人。銀绯一直未曾尋到方法救治家姐,懇請大夫幫幫銀绯。”話語中帶了幾分哽咽之意,眼眶中已有水汽。
玉京擡眸望着柳銀绯,道:“不知令姐現下身在何處?若是癔症,還需我親眼看看診斷之後再開藥方。”
“家姐居于文王舊城中,銀绯離家前,爹娘尚在,可照顧姐姐。但前些日子鄰家給銀绯傳信來,說爹娘已經過世,銀绯實在擔憂姐姐,才貿然叨擾大夫休憩。”
柳銀绯眼角一滴如珠淚滴劃過臉龐,留下一道亮晶的淚痕。
他家中貧困,父母本是給文王府上挑水的雜役,不曾想文王府十五年前一朝破敗,全家沒了活路,他本想考取功名,卻連書都買不起,隻得來長公主封地中尋出路,憑着有幾分姿色才進了林木樓。
想着無論如何都要攢些銀子寄回家中幫姐姐治病,卻不料爹娘過世,姐姐在家中無人可依。
心中郁悶,但河明郡戒嚴無法出城,他便來街上散心,竟瞧見人群聚集,便也生了幾分好奇,順着人群上前,竟瞧見玉京給百姓施診。
昨夜林木樓中大亂,大家都倉皇出逃,想要離開河明郡,但慌亂之間,他卻瞧見戰火之中,一個月白長袍的女子渾身染血,在來往傷兵之間穿梭。
隻那一刹那,他停下了失措的步伐,靜靜伫立街角,看着玉京指揮城中老幼一同救治傷兵。
如此厲害的女子,說不定真的可以幫姐姐治好癔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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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面前淚眼婆娑,仿佛輕輕用力便可折斷的嬌弱花枝。
玉京心中一顫,喉間緩緩吞咽一下,手掌擡起卻又凝滞在空中一顫。
一旁仿佛要噴出火來的視線幾乎要把她給盯穿……
“給你帕子。”
仿佛冬日堅冰般的聲音響起,隻見衛期伸手從床頭櫃上拿起張錦繡帕子,一把擺在玉京與柳銀绯的視線中間。
“多謝公子。”
聲若斷斷續續的琴音般,柳銀绯正要接過帕子,不料玉京竟搶在他前面,伸手抓着帕子拭去他面頰上的淚痕。
“柳公子莫要傷心,我不日便要北上進京,恰會途徑文王城,便讓我親自去幫令姐看診吧。”玉京抿唇淺笑,憐惜地看着面前梨花帶雨的俊俏男子。
“多謝玉大夫,大夫想要銀绯如何報答都可以……”
柳銀绯話還沒說完,頸間便傳來一道涼意。
“衛期你幹什麼!”玉京見衛期竟然拔劍指向柳銀绯的脖頸,登時站起身來,皺眉緊盯着衛期持劍的身影。
衛期張口欲言又止,看着玉京眸中的怒意,不知為何心中那股無名妖火又冒了出來。
“我……我就是看不得他勾引你不行嗎?”
“你有什麼身份做這種事?”玉京聽到衛期所言,眉間皺得更深,伸手握在衛期腕間,想将他手中的劍從柳銀绯頸間推開。
“什麼身份……”衛期讪笑幾聲,方才那林木樓的小厮竟也問過他這個問題。
想到自己那荒誕的回答,他緩緩斂了手中力道。
頸間的鋒芒逐漸退開,柳銀绯一臉驚懼地擡膝朝着玉京身後挪蹭幾步,怯生生地擡眸望着這二人。
見柳銀绯已無危險,玉京松開手,将染上幾分怒意的目光從衛期身上移開。
刹那間衛期一把抓緊玉京尚未收回的手掌,溫熱的觸感與分明的骨節傳入玉京心頭。
“我想同你做道侶,不行嗎?”
此言一出,屋中的一切仿佛都怔住了。
隻聞屋中燃盡的香灰撲簌一聲掉入香灰缸中。
“你……你當真?”玉京眉頭緊蹙緩緩閉上眼睛,心頭又湧起下毒之事。
道侶……
她一個凡人,用什麼和他一個仙人做道侶?
玉京輕歎一口氣,擡眸帶了幾分試探地看向衛期。
隻見他整張臉都燦若晚霞,耳廓通紅,眼神不知該往何處安放地盯着地闆四移,等待着她的回答給他判刑一般。
“我不會去昆侖的。”
玉京目光從衛期面上錯開,卻恰好瞧見他鬓間露出的幾縷銀發。
她記得在戰場上時便見到衛期的白發冒了許多,倘若不能盡快幫他解毒,隻怕是會讓他滿頭銀發了。
心中的期冀頓時被澆上一瓢涼水,衛期捏緊拳頭,指尖狠地嵌入掌心,他默默咬緊雙唇,帶着幾分不甘心地歎氣,轉頭朝着屋外走去。
“衛期,你除銀發之外,還有其他異樣嗎?”
玉京本想伸手攔住他,卻不料指尖剛觸碰到衛期衣袖,他便轉身離開了。
“多謝玉大夫關切,衛某并無大礙,大夫還是先照顧好柳公子吧。”
衛期仿佛賭氣般的回怼讓玉京嘴角一抽,她無奈地側頭歎氣。
她不過是見柳銀绯實在是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才忍不住心中泛濫的憐惜之意罷了……
“柳公子,今日實在是打擾了,公子借屋讓我休息已是大恩,我當以救治令姐為報才是。”玉京伸手将跪坐在的柳銀绯扶起來,微微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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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霜打的茄子般,衛期耷拉着腦袋推開銀绯閣的大門,大步朝前走去。
果然一切都是他的癡心妄想,玉京對他做的所有事情都不過是一時起了欲念罷了。
倒是他,活了三百年,還像個癡兒一般,被玩弄在股掌之間。
他識趣地離開,那二人恐怕便再無顧忌,此時怕是已經肌膚相接了吧……
越想越郁悶,衛期憤恨地緊咬牙關,也不管已經走到何處,隻是悶着頭朝前方邁步。
“衛期!你要往哪走啊!”
身後傳來一聲呼喚聲,讓衛期腦中的思緒仿佛緊繃的琴弦,被指尖輕輕撩撥便立時崩斷。
她怎麼會……
不是拒絕他了嗎?
“你再往前走,就又繞回銀绯閣了。”玉京饒有趣味地看着衛期橫沖直撞的身影猛地一滞,剛要回頭卻又後悔地将腦袋轉回去。
“你不是想幫那柳銀绯嗎?現下又來找我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