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但是我确實是人,隻不過曾經被人注射過魔物的毒液。總不能因為我中過魔物的毒,就說我變成了魔物吧。”
或許是覃人那種不同與其他魔物的,可以溝通的姿态,反而激活了愛爾這9個月來心中的苦悶。
也或許是或許是曾經帶入了海拉的視角,所以也在覃人身上移情了一些友人的好感。
總之,愛爾怒沖沖地說着,一瞬間沒有顧慮對方魔物的身份。
“...不傷害…讓我…看看…”
随即,密密實實的,斷斷續續光點組成的綠色光線從覃人的傘帽下延伸出來,如蠶蛹的絲線一樣将愛爾包裹了起來。
這空間并不讓人窒息,綠色的孢子仿佛帶着撫慰的功效,溫和的遊走在身體四周,身體和精神持續高度緊張所積攢的疲憊慢慢消解。
片刻之後,覃人收回光線。傘帽震動依舊模拟出語言的聲音:
“你…是…人…”
“謝謝你哦,檢查半天給了一個我自己已經知道二十年的結論。”
愛爾略有些無語地看着對方,它發個音那麼慢,真是吵架都吵不利索。
“你…精神網…很強…幻王蜂…改造…”
“…是…共生…形态…”
“是啊,跟你說過了,我曾經被人下了大量的幻王蜂毒。”
“…不該…存在…”
“我該不該存在,不用你來評判。”
剛以為自己能和對方友好溝通了的愛爾,再次被點燃。
“你是魔物,自然認為魔物該存在,但是就算我死了,那隻用來絞殺我意識的幻王蜂也不會活下來。”
“魔物殺人,人殺魔物,誰不比誰的生命更高貴。”
這句話像是戳中了覃人的傷痕,漂浮在傘帽下的綠色孢子暗淡下去,有一些直接變成灰色,落到了地上,應該是失去了活性。
“…不要…争…鬥…不要…海拉…離開…”
在讓人情緒大起大落上,這個覃人是有些天分在身上的。愛爾看着她周身暗淡下去的光芒,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看過海拉的回憶,愛爾相信這個覃人是真的和平主義者。
當初,在城邦還在的時候,覃人們是為了與人類的和平談判,才冒險去往人類的地盤的,誰知人類代表反水,直接借機打擊它們呢?
心中有了判斷,愛爾想到了最初導緻自己來到這裡的召喚,她問道:
“大約9個月前,你或者你的同類召喚了晦暗之森的魔物,是為了避開與人類的争鬥嗎?”
“一年前…失去…聯系…庇護…族…群…”
“…你…意外…”
真相大白。
那次“召喚”,看上去是魔物大出動。誰能想到,它的本質會是一場栖息地的遷徙呢?
唯一受傷的人類愛爾,也是因為意外被卷入。
有些事情隻要換個角度,就會發現馬上有了不一樣的解釋。
比如晦暗之森,以及其他魔物之森中遍布的迷霧。
走進迷霧就會被傳送到,不知道什麼等級的魔物群裡,所以危險重重。這是從人的角度。
但是如果換成魔物的角度,那些能夠在森林各個區域間,乃至于不同魔物之森間傳送的迷霧,何嘗不是一層保護傘呢?
這些想法,如果說給其他人聽,隻會被當成傻子吧。
愛爾歎了口氣,覺得海拉囑托給自己的事情,可能遠比想象中要難得多。
她想要将城邦那段和談與反叛的故事為人所知,本質與覃人一樣,是想要回到真正的和平共存時代。
但是,那幾乎不可能實現,生與死的争鬥已經積累了太久了。
她自己都曾多次出于求生需要,向魔物下手。
如果此刻在她面前的,是覃人之外,沒有智慧的其他魔物,對方也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把她當做一塊蛋糕吞掉。
走一步看一步吧。
哪怕最後隻能做到傳遞故事,也不算辱沒了海拉的囑托。
“…海拉…你…離開…”
樹皮剮蹭一樣,暗啞難聽的聲音響起,覃人再次下了逐客令。
愛爾沒有再說話,跟在覃人身後向外走去。
在明白了召喚的真相後,她對覃人的冷漠釋懷了。
她們本就是不同族群的陌生人,即使失去的是同一位朋友,因為人與魔物的隔閡,也隻能各自悲傷。
在兩人走出房間的一瞬間,房子在背後轟然倒塌,海拉的魔法也随着她的離去失去了效力。
隻有那本紅棕色的筆記本,因愛爾體内那股繼承自海拉的魔力而得以保存。
她的使命也由我來繼承吧。
作為這份相遇與托付的回報。
愛爾暗自對自己說道。
經過噴泉廣場,又經過一段街道,在樹木環繞的一處角落裡,坐落着一座陳舊的祭壇一樣的建築。
野生的藤蔓纏繞上四周斷裂的石柱,中心高于地面十幾厘米的石台上,覆滿濕潤的青苔。
愛爾走上石台,覃人擡起樹枝一樣的雙手,觸摸到石台旁邊的柱子上。光芒從石柱的底部湧起,如同一股向上的旋風。
傳送門的作用下,石台外的景色已經開始模糊,在愛爾徹底傳送離開之前,覃人最後的警告傳達了過來。
“…人類…不要再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