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沒有。我們上樓再說。”
外邊白日郎朗,他感覺全旅店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跟方才對他容貌的驚歎完全不一樣。
情急之下,羅蘭用左手手背遮住大紅臉,毫不滞澀地牽起愛爾的胳膊,往旅店内部快步走去。
……
果然是旅店最好的房間,連床都是豪華的雙人公主床,不過這麼大的房間,居然隻有一套桌椅,多一張椅子都沒有。
愛爾看着站在離床N米遠的羅蘭,還以為他嫌棄這裡環境太差。
雖然當時在菲羅斯城,他還住過自己兼職的平民旅店,但是今時不同往日,說不定他的品味變得挑剔了呢?
她吱呀一聲拉開椅子側坐在桌前,傾身拍了拍一膝之外的床鋪,明示羅蘭可以坐在更舒适的地方。
“嗯,床鋪還挺軟的,而且摸上去比阿曼達老闆店裡的床要高檔,請坐吧,尊貴的皇家魔法師先生。”
說來也有三年了,距離兩人在菲羅斯城旅店裡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見面。向來不愛沉湎過去的愛爾此時也有些感慨。
“還是叫我的名字吧。”
羅蘭的聲音好歹是比在前台時大了點,臉還是紅紅的。
他好像不會走路了一樣,同手同腳地挪到床邊,拘謹地坐在離愛爾三米遠的床尾。
然後又是低着頭,不敢看人一樣沉默了。
“……”
這家夥不會是在街上吹過風,現在酒醒了覺得不好意思了吧。
愛爾感覺自己應該抓住了羅蘭突然舉止奇怪的原因,她歎了口氣,主動把椅子往床尾的方向拉了拉,打開了話頭。
“你找我什麼事呢?”
羅蘭張了張嘴一時之間不知從何說起。
昨夜他獨酌一夜,想的都是一定要找到她,不能再讓她從自己視線中離開,以及如果她見到自己就逃跑的話該怎麼辦。
裝醉裝可憐這一點,确實也挺有幫助的。
但是如果是想要長久地留住她,自己根本沒有一丁點的籌碼。
在魔法學院時,他還能夠通過“助人為樂”的名義每周為她提供治療,現在呢?
自己對她想要做的事情一無所知,就連那一天她到底遭遇了什麼,為什麼要用自傷的方式來自保,都一無所知。
如果詢問,她會告訴自己嗎?他有些不敢去賭,思來想去,決定還是用最保守的與治療有關的事情來切入。
“我可以看看你手臂上的傷嗎?”
“不知道說什麼,那說說怎麼找到我的吧?”
半晌沉默之後,兩人不約而同地開了口。
猝不及防被問到自己都遺忘了的傷口,愛爾下意識隔着衣袖捏了下手臂。
“都是八百年前的傷了,已經痊愈了。比起這件事情,還是先回答我的問題吧。”
人下意識的反應是最真實的。羅蘭當然相信“傷口已經痊愈”這件事,畢竟隔了近一年的時間,但是愛爾捏手臂的反應,充分說明了當時她傷得非常嚴重。
方才是為了打開話題,此時卻無法簡單放過這件事。不親眼看看的話,無法安心。
羅蘭臉上的紅暈褪去,試探地用手虛虛握住愛爾的左臂,用曾經在魔法院時使用了無數次的語調說道:
“說來,你的傷也有我的一份‘功勞’,就算是為了讓我安心,讓我檢查一下好嗎?”
這樣的距離,對于接受過他很多次治療的愛爾來說,并不陌生。
更加熟悉的,是面前這個放低姿态,傾身以仰視的目光看向她的羅蘭。
又是那個表情,溫柔、柔軟,但是眼底卻有着無法放開的執着。就像是暗夜裡最最輕柔的蛛網,在風中輕輕飄拂着,但一旦沾上,就無法輕易掙脫。
被關照的感覺很好,所以她也無數次默認過對方的行為。
可是現在,愛爾不想再陷入同一片網裡了。
他是對自己很好,莫名其妙的好,從伯爵府時自己受傷倒地,再到在旅店裡的第一次相見,以及在魔法院裡無數次的治療。
但是為什麼呢?不知所起的同情?
她甯願看到剛剛那個紅着臉不知道說什麼真實的羅蘭,也不想他帶着不知哪裡來的執着,對她的決定或者傷痕指手畫腳。
好奇怪啊,明明一直以來想要躲開他的是自己,為什麼事到如今,還想要觸碰一個所謂的真實呢?
“沒事了就是沒事了,有誰會比我更了解自己的傷勢呢?既然已經不在魔法院了,那麼原來那種奇怪的治療與被治療的關系也該結束了。”
愛爾沉默片刻後開了口,掀開了以往兩人之間那層奇怪的若即若離的薄紗。
輕松的氛圍似乎也随之凝固。
羅蘭本來虛握着的手,應激地抓住了愛爾的胳膊,那個慣常用來誘惑、說服愛爾的表情破裂了。
他覺得自己搞砸了,是他太迫切了嗎?還是剛剛那個笑容不夠好看?
明明之前隻要多運用一下自己這張臉,軟言細語多賣乖幾次,她總會應允的,為什麼不管用了呢?
除此之外,他沒有任何籌碼了。
“你就那麼讨厭我,不想和我扯上關系嗎?”
他還是把真心話說出來了,湖綠色的眸光碎成一片。
從聽聞她失蹤時的不安,再到加入魔物滅殺隊,在幾個魔物森林中怎麼也無法找到她的絕望。
在無法确認她安全與否的日日夜夜裡生怕厄運降落的恐懼。
所有的情緒湧上心頭。
緊握在愛爾左臂的手掌無力滑落,他将額頭抵在她的膝頭,如此悲傷地懇求道:
“請允許我守護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