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裡彌漫着集體看恐怖禁片的氣息,沉寂屏息,生怕被鬼突臉。
夏洄在門口換鞋,脫掉外套。老師的眼神從他臉上停留幾秒,而後劃到了她腳邊的體重秤。
夏洄擡腳慢慢走過去,第一次對稱體重這件事感到緊張。過去幾年他的體重從沒出現問題。
老師看他臉的眼神,恐怕早有心理準備,他不稱也看得出胖了不少。
雙腳站上去,夏洄低頭看着那個跳躍的數字最後平定下來:
63.1kg
老師沒說話,夏洄能感覺到老師看了他一眼,然後在一個月前記錄的“60kg”旁邊寫下現在的體重。
按照舞蹈專業标準體重,夏洄目前甚至有些偏瘦。不過按照這個體重增長的趨勢下去可不好。
一上午的課夏洄心煩意亂。他想到好多事情。
爸媽雙雙出軌,目前是為了家族的顔面瞞着所有人,他卻不小心知道了。他爸還有個私生子。很快這個家就要散了,他要去哪裡?
昨天在賀家的宴會上,他無意聽到了有人在問賀爺爺,他小孫子現在在哪裡的空軍學院就讀。
賀爺爺尴尬地笑了笑,說沒讀,讀的計算機專業。問的人臉色震驚。因為這對爺孫以前把空軍挂在嘴邊,賀銘非從小便注重體能訓練,還跟着爺爺參觀了空軍基地。
所以他從宴會上逃跑了。雖然他知道沒有人會說是他的錯。但沒說不意味着沒這麼想。
他的體重再這麼下去,他得和現在胖了20斤的裴曉培一樣。他還沒有裴曉培心态好,如果真到了那天,體重怎麼也控制不住,他絕對會抑郁。
上一屆有位學長就是因為網戀被騙,體重一去不複返,無法參加任何比賽,最後休學了。
中午下課,夏洄沒心思去食堂,點了份牛肉蔬菜沙拉,獨自在藝術樓的休息室吃飯。
賀銘非給他打電話,邀他去食堂吃飯,他沒什麼心情地拒絕掉了。
結果賀銘非直接來休息室找他了。
夏洄坐在玻璃窗前的餐桌上,一邊出神地望着窗外操場結伴而去食堂的人流,他們有說有笑,臉上洋溢着燦爛的歡樂,一邊機械地往嘴裡塞西蘭花。
陰天沒什麼溫度的日光打在他臉上,他整個人情緒呆滞。
賀銘非擰眉,昨晚夏洄不告而别,他們怎麼也找不到人,電話也打不通。
今早爺爺和他說,昨晚有個遠房親戚提到了他立志當飛行員的事。會不會是夏洄聽到了然後難過離開了。
夏洄對這件事很敏感。好不容易讓他不那麼愧疚,結果又想起來了。
當年他和爺爺還安慰他,安慰自己,因為有的飛行員可以有傷疤,先去體檢看看。可惜最後體檢不通過,說是傷疤過于明顯。
“溯寶。”
夏洄回頭,看見是賀銘非,嘴角僵硬地牽出笑來。
賀銘非在他旁邊坐下來,握着他手腕,“你昨晚去哪兒?我給你打了好多電話。心情不好嗎?”
“昨晚……我回家睡覺了。”夏洄不會說謊。他心發虛。他記得很清楚是和路柏言在看海喝酒,之後發生什麼暫時想不起來了。
他不想說這件事。因為發小都知道他的,幾乎不喝酒,一喝酒明顯是有心事。
他不想傾訴心事。
“難怪氣色好了很多。”賀銘非擡手在他臉上摸了下。
夏洄覺得他眼睛或許有些問題。他早上頻頻出神的精神狀态明明很堪憂。
難道是他昨晚喝醉了在路柏言家裡睡覺,沒有失眠的緣故,所以氣色好了很多?
他換了個話題,直接問賀銘非來找他做什麼。
“我擔心你。”
夏洄點點頭:“你不說我氣色挺好的麼,沒什麼好擔心的。”
賀銘非嘴角牽起,笑得不是很輕松。
是個人都看得出夏洄憂心忡忡。不過他知道夏洄不習慣說出内心的柔軟脆弱。
問了他也會避開,說,不準問。
他問夏洄,本科畢業後還要去E國留學嗎?夏洄高中就有這個打算。
如果父母在這幾年離婚,那麼姑姑一家是夏洄唯一的家人了。
他保守地說:“目前還是這個計劃。”
賀銘非:“那我們一起去!”
夏洄眼睛睜大:“你去年不是說保研實習然後畢業進大廠麼?”
在他的印象裡,賀銘非是個計劃性很強的人。所以當他打破發小的人生計劃時,他很難不愧疚。
“你之前不是答應要和我永遠在一起麼?”
賀銘非毫無預兆彎腰抱住了夏洄。
夏洄遲疑地接受了這個擁抱。
他是答應過。當賀銘非飛行員夢想徹底破滅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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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需要和老師編舞。夏洄逼自己拿出最好的狀态,不能像上午頻頻走神。
老師卻看出他憑一口氣撐着,因為唇色發白,眼裡無光。
“沒睡好?”老師沒有開始編舞,把夏洄拉到軟墊上,兩個人坐下來,“藝術創作最需要靈感和狀态,你下午回去休息吧,明天再過來,不要着急,我們有時間。”
老師并不擔心進度會延誤,因為夏洄以前都很拼,每個休息日都會過來自己排練。
夏洄心口流淌暖流。他小時候生病受傷或心情不好時,他媽總是一副淡淡的表情,說,“你是男生,自己解決一下,下次不要和我說了。”
于是他慢慢習慣了自己想辦法解決問題,而不是尋求外界幫助。
他知道他被自己的母親灌輸了一種傾訴等于示弱,示弱等于不是男人的病态想法。
可十幾年的思想鋼-印抹不掉了。
他不想讓人知道他得了渴膚症,他可以想辦法在别人發現前解決掉。
“老師,我可以抱你一下麼?”
“突然煽情起來做什麼,真是的,我一把年紀了,”老師抱住了夏洄,拍拍他的脊背,“好了,沒事的,老師學生時代也有心情不好體重多變的時候,回去睡一覺就好了。”
夏洄走出了藝術樓,往校門口走去。他打算回家睡覺。希望明天滿血複活。
在路上迎面有兩個女生走過來,她們似乎在說什麼辯論賽。
她們看到了夏洄,學校裡沒人不知道這位出身藝術世家,姐姐是影視明星,自己也很耀眼的同學。
她們想主動打招呼,又怕對方反應淡淡的,比較尴尬。
本來想就這麼走過去,沒想到夏洄走向她們,頗為禮貌地問辯論賽幾點在哪裡開始。
既然沒有排練,辯論賽就一兩個小時。他可以看完再回家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