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四年的風雪尚未卷席過歐洲西部戰場的時候,寒冷的西伯利亞就已經被大雪覆蓋了。
上面下來指令說,東部戰場急需醫療支援。戰略科學軍團自然是被排到了第一個獻身的位置上,而卡特醫生,則是千萬人抽身後退後那第一的第一。
“他們……終于想起來我是個醫生了啊。”
佩裡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醫療帳篷裡清理手術用具,從淺盤子裡撈起蘸着酒精的銀亮鋒利刀具,她挑眉反問。
“隔壁醫療翼的小護士格林小姐呢?”
來通知消息的士兵沒有回應,隻是不自然的低下頭去。
她冷笑一聲。
說好的上了戰場就相當于一種自願的犧牲,可是現在呢?
誰都不想死,誰都不想。
咆哮突擊隊出任務十天半個月是不會回來的,更何況這種事情的推诿也根本沒法勞煩他。
而瑪格麗特和霍華德更是沒有權力在這事上插上一嘴,雖然他們都有能力做到這一點。
盡管她有一萬種可以不去的方法理由甚至是借口,可現在,她不想他們為自己這點小事為難……
“好,我準備一下,下午就走。”
她難得的對不熟悉的士兵露出一個笑來,以至于那些在醫療帳篷裡排着隊等着包紮的士兵也都愣了神。
從來沒人見過卡特醫生笑,他們隻見過她面無表情的在傷口上潑酒精時的樣子。
隻那一刻的晃神,他們竟然也不能确定在容貌上,格林護士和卡特醫生究竟是誰更勝一籌了。
可要去當戰地醫生的那個醫護人員,還是佩裡。
這實在不算是什麼大事,誰都沒有驚動,除了曾經被列入選項裡的格林和卡特。
吃午飯的時候,佩裡和步履匆匆為咆哮突擊隊事宜奔忙的瑪格麗特打了個招呼,走過一個轉角,又碰巧看見了正在和一個長相甜美的小秘書調情的霍華德。
佩裡一臉了然的挑眉眯眼表示“你可以啊霍華德”,而婦女之友則朝着她的方向露出一個賤兮兮甜膩膩的笑作為回應。
那天下午,佩裡打包好了所有需要的醫療用具,足足裝滿了大半個吉普。而她自己的行李,就隻有一個小小的背包。
她不會俄語,可她要去支援蘇區戰場。除了上面發下來的一個身份證明的小冊子,她比“單槍匹馬”還要孤身一人。
距離和巴基原定下次見面的日子還有一個月,而自己這邊的支援計劃也定了兩周。
她不知道隻派去一個醫生和一車的醫療用具有什麼用,如果當時瑪格麗特或者霍華德中的任何一個人在,他們都會告訴她這隻不過是政治手腕而已。
其實佩裡也不是不懂,可是懂了又有什麼意義呢。
所以她還是一個人踏上了路程。
到達蘇聯反法軍隊駐地的時候,正巧碰上他們開拔。
更巧的是,他們那個醫療隊裡一個男醫生會英語,反正都是工作上的事,不會俄語的佩裡也隻和他交流就足夠了。
“你好。”
面容清俊身材偏瘦,标準的斯拉夫式高鼻梁上還帶了金絲框眼鏡的醫生朝她擺了擺手。
“我是蘇聯384軍的随軍醫生,你叫我維克多就好。”
“叫我佩裡。”她縮了縮脖子,盡量不讓自己暴露在寒冷的空氣裡。
“佩裡·卡特,隸屬于戰略科學軍團。”
“戰略科學軍團?”他像是從來都沒有聽過這個組織的名稱似的,又因醫生的身份對它展現出來極大的興趣。
“是一個新設立的組織嗎?”
“我們那個組織最成功的實驗品是美國隊長。”
佩裡随口說了一句。
維克多立刻露出一副十分驚訝的神色來。
“我大學主修的神經科!超級士兵血清對人體神經改造這個課題我一直特别感興趣——”
未完的話被汽車的喇叭聲打斷,維克多和車上的人用俄語說了幾句,然後就是軍隊的漫長行進旅途。
不得不提的一句是,由于風雪和物資種種原因,佩裡來時的吉普現在不僅裝滿了醫療器械,也塞滿了傷兵。
所以,她要和蘇聯的醫療隊一起步行了。
這是漫天風雪裡的長途跋涉,她覺得自己可能是聽到了一個笑話。
一直到她和維克多兩個人在隊伍中後位置上走過好長一段距離之後,佩裡還是覺得自己在做夢。
“……卡特醫生?卡特醫生?佩裡!”
她突然回過神來,驚愕的望着身旁的維克多。
“抱歉……”她皺了下眉,打量了一圈周圍。
雪已經不下了,可天還是陰沉沉的。
“抱歉維克多,我走神了。”
“我還以為你被殘忍薄情的西伯利亞凍傻了。”
他說了句俏皮話,然後遞過去一塊巧克力。
“剛才忘了說,歡迎來到蘇聯。”
佩裡象征性扯了下嘴角,接過那塊糖。
“真是榮幸。”
*
戰地醫生和前線軍區醫生最大的不同是——
後者可以幹幹淨淨漂漂亮亮、并且在不作死的情況下平平安安直到勝利。
而前者,不僅日常灰頭土臉,甚至還會很有可能會犧牲。
這一點從前佩裡隻是知道,但她并不清楚。
可現在,她清楚得不得了。
傷兵躺在擔架上從炮火連天的戰場上撤離,摁壓傷兵傷口的佩裡大步跑着努力跟上他們的速度。
炮彈在身後一個個接着炸響。
最後一個,落在他們身後不足五米的地方。
她聽見無數俄語的指令,而一聲英語的大喊在其中格外突出。
“趴下!”
然後她被人從身後撲倒。
巨大的爆炸聲響讓她的腦子嗡嗡響了好久,等到她終于能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一輪進攻已經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