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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間陳設極為簡單的屋子裡,楚晏手中拿着一面銅鏡,視線輕飄飄落在上面——這張新的面孔,與原先的她同樣是接近雙十年歲,雖不是沉魚落雁的驚世美貌,卻自有一番氣韻,好似懸崖邊綻開的一朵山花,清淡素雅,又帶着幾分倔強的生氣,即便并不名妖娆,卻有着别樣的吸引。
楚晏看了許久,鏡中的一切都沒有改變。
——真的穿越了啊。
這終究不是遊戲,也不能重開。她隻能撐下去,演下去,活下去。
楚晏歎了口氣,放下銅鏡,站起身來。
從半夜進針線樓算起,她在這裡剛剛呆了不滿十二個小時。
組織雖名叫“針線樓”,這裡卻并非一座樓閣,而是最普通不過的一處宅邸。
楚晏不曾四處走過,不知其中有幾間院落,隻知道她所居院落中有四間卧房,每個房中獨居一個女子,想來都是和她相同的身份。
楚晏恨不得永遠呆在卧房裡足不出戶,此時卻不得不推開房門走了出去,穿過庭院,走向一間書房。
昨夜回來後不久,她便收到了今早來此“開會”的通知。
書房裡,隻有一個中年男子。
此人約莫四十來歲,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五官也是中規中矩毫無特色,放在人群中極不惹眼。
他坐在書桌後,見楚晏進屋,開口便道:“紫艾說,你昨夜去的并不情願。”
楚晏正在關門的手微微一頓,此時才知,昨夜那女子名叫紫艾。
楚晏關好門,轉回身,神色淡淡道:“她想多了。”
從紫艾昨夜的态度來看,她身手了得實力超群,且被主人看重,她覺得,自己可以保持一個微微高冷的人設。
男子不置可否,隻道:“主人欽點你來,自然有極為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你。”
楚晏心裡一咯噔,随即穩住情緒。從對方的話語來分析,她似乎還沒有真正接到所謂的“任務”,于是她沒有接話,靜靜等着對方說下去。
果然,男子接着道:“潛入景都府衙,這是一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據說那位新任府尹陌以新,斷案如神,智計無雙,是個深不可測的人物。”
他頓了頓:“從他三個月前上任以來,我們便想派人潛入府衙,隻是一直沒有辦法打入其中。”
楚晏默默記下聽來的信息,簡單接了一句:“現在呢?”她不能問得太确切,暴露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的事實。
“那位陌府尹背靠相府,與位高權重的丞相蕭硯似乎是結義兄弟,除此之外,我們對他的底細一無所知。”男子無奈搖了搖頭,“他上任後,府衙遣散了所有婢女仆從,也不再接收新人。府裡打掃做工的下人,都是蕭硯親自從相府撥去,幹完便走,從不在府衙過夜。而我們唯一的機會,也就在這裡。”
楚晏若有所思道:“從相府入手?”
“不錯。”男子沉聲道,“相府明日要接收一波婢女,我們已經選中其中一個背景簡單無親無故的孤女,今夜你便出發,将她殺了,頂替她的身份進入相府。”
楚晏喉頭不由一緊。
殺?讓她殺人?楚晏不想殺人,更不想為了卧底這種原因,殺害一個無辜的婢女。
“相府中有人接應,她的身份雖不可能去府衙,卻能給你提供一些便利,讓你更快站穩腳跟,争取進景都府衙做工的機會。”男子猶自繼續,“待你進了相府,她會主動找你對上暗語。”
暗語?楚晏的心更沉了些,昨日埋進坑裡那張青白的臉,仿佛又浮現在她眼前,昭示着她慘淡的結局。
楚晏竭力穩住心神,大腦中飛速運轉起來,她緩了一口氣,讓語氣盡量自然:“那位陌大人絕非簡單人物,我即便能頂替進相府,偶爾進府衙做些洗衣做飯的活計,用處恐怕也不大。”
男子輕歎口氣:“話雖如此,至少也是個機會。隻要能見到那位陌府尹,你便想辦法接近他,設計騙取他的信任。以你的容貌才情,加上機敏謹慎,想必可以見機行事。”男子仿佛話中有話。
楚晏眼角跳了跳:美人計?
楚晏忍住狠狠吐槽的沖動,搖了搖頭。
“怎麼?”男子皺眉,“主人已經将你送來,你還不願?”
楚晏無視男子冷肅神情下散發出的威壓,淡淡道:“先前定下此計,不過是無可奈何的下策。此時卻不同了。”
“怎麼不同?”
楚晏想了想,沉聲道:“近日,景都可曾發生什麼大案?”
“大案?”男子一怔,腦海中随即冒出一件事來,“你是說,華莺苑的案子?你怎會知曉此事?”
很顯然,楚晏除了昨晚外出一趟,始終待在針線樓裡,應當并沒有從外界獲得消息的途徑。
“我并不知曉。”楚晏冷靜道,“你先說說看。”
對方愈發不解,卻還是講述起來。
原來,就在前天,景都剛剛發生了一件奇事。
那日入夜時分,一隻染血繡花鞋被鳥銜飛,一路滴血而去,驚動了半個景都。
當官府循着血迹找向源頭,才發現,一個名叫譚秋的歌女被人亂刀刺死在家中。血濺滿屋,鞋失一隻。
譚秋平日在一間名叫華莺苑的酒樓彈琴唱曲,那隻銜鞋而飛的大鳥,譚秋飼養了多年,它似懂人意,将寫着“救”字的血鞋一路帶到華莺苑求救。華莺苑老闆娘在震驚之下報了案。
不料第二日便自市井傳出更多隐秘——原來,譚秋并非第一個死于非命的歌女。
兩月前,華莺苑前任歌女玉娘,便在城中離奇消失,再被發現時,已是城南郊外懸崖下一具支離破碎的屍首。隻在崖邊留下一隻繡鞋,成為她唯一的遺物。
血雨未幹,坊間嘩然,皆言:這便是那纏繞于華莺苑的鬼魂詛咒!
凡是在華莺苑唱曲的歌女,總會離奇橫死,成為孤魂野鬼,獨留下一隻繡花鞋,便如同睜着一隻鬼眼,窺視人間。
緊接着,皇上下旨,命府尹陌以新三日内破案。
誰知僅僅過了一日,竟又發生一起命案。華莺苑老闆娘,竟在大清早天還未亮時,被人發現吊死在酒樓門口的梧桐樹上。
屍身高懸,腳上——又少了一隻繡花鞋。
一連三命,三隻繡花鞋,一封鬼谶。
距離皇上下旨的期限隻剩兩日,此事在整個景都愈發傳得沸沸揚揚,成為近日來頭等大事。
果然……楚晏暗道一聲。昨晚看到懸屍那一幕,後來離開時,她有意留心了四周環境。那裡雖臨暗巷,另一邊卻通向大路。那具高懸的屍首,最遲等到天亮,必定會被人發現,引起軒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