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微一挑眉,道:“姑娘覺得不像?”
楚晏垂了垂眼,低喃自語:“民女隻是沒想到,傳聞中斷案如神的陌青天,居然如此年輕英俊。”
楚晏自然不會說,先前聽針線樓那男人說過,陌以新是丞相的結義兄弟,在她心目中,位極人臣的丞相大人,怎麼也該是年過半百的長者,而能與丞相以兄弟想稱的,至少也該是大叔級别。
楚晏知道,真誠是最大的必殺技。對于她方才的愣怔與疑惑,與其加以掩飾,不如直接說出一個同樣真實的原因。
楚晏的話令陌以新不由一默。很顯然,從未有人如此直白地說出這樣的話。
便在此時,一道清亮的男聲自庭院另一邊的拱門傳來:“大人,二公子終于被找回來了!”
楚晏轉頭看去,便見一少年正自門外颠颠走來。
此人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模樣,身着錦衣,濃眉大眼,透着幾分孩子氣。他嘻嘻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愈發顯得飛揚跳脫,毫無心機。
而在他身後,還跟着另一男子。此人雙眉似劍,眸光閃亮,眉目間灑脫俊逸,倒也是個十足的美男子,隻是一席青衫稍顯淩亂,衣擺微皺,靴沿也沾着薄薄一層塵土,幾縷鬓發未束整齊,垂落在額前。看起來像是縱馬奔波過的模樣,面色還帶着幾分無奈。恐怕便是前面那人口中剛被找回來的“二公子”。
陌以新見了兩人,卻不搭話,隻又看向楚晏,伸手一指那風塵仆仆的男子,道:“姑娘來得正好,此人正是此案疑兇。姑娘看看,昨夜所見之人,可是他麼?”
楚晏眼角跳了跳,她謊稱自己看到了兇手,雖有後招,卻沒想到指認兇手的考驗來得竟這樣快。
前面那濃眉大眼的少年聞言一怔,這才看向楚晏,大大咧咧道:“方才聽衙役說,來了個目擊證人,便是你麼?”
楚晏隻點了點頭。“二公子”……她在心裡默默想着,很快便冒出一個推測——陌以新要她指認之人,便是那位相府二公子蕭濯雲,死者譚秋手中玉佩的主人。
楚晏鎮定地看了那人一眼,很快收回目光,道:“回大人,不是。”
陌以新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道:“姑娘可看清了?”
“民女可以确定,的确不是這位公子。”
以陌以新和相府的關系,他不可能僅僅因為死者手中握着玉佩這一個線索,便當真認定蕭二公子是疑兇。更何況,這個所謂的線索,本身就破綻重重。
楚晏已經明白,陌以新隻是在試探她。
蕭濯雲幾步走到石桌旁坐下,嘀咕道:“算你沒看走眼。”而後又轉向陌以新,漫不經心道,“兇手本就要嫁禍我,若又來個作僞證的,可就不好了。“
陌以新睨他一眼,淡淡道:“嫁禍?”
蕭濯雲一噎,無奈道:“你總不會也信了我有嫌疑吧?”
“為何不信?”陌以新修長的手指在石桌上輕輕一叩,“前日,歌女譚秋被殺,手心握着你的玉佩,昨日一早,你便獨自出城,不知所蹤。”
“這不過是巧合而已。我聽聞南柘城出了個好廚子,想親自去嘗嘗,喜歡的話便将人請回來罷了。誰知回來路上,就遇上到處找我的人馬……”蕭濯雲歎了口氣,又眼珠一轉,“我可聽說,昨天半夜又有一人被殺,還懸屍梧桐,那時我可還沒回來,總能洗清嫌疑了吧!”
陌以新輕笑一聲,悠悠道:“如今景都傳言,蕭二公子與譚秋私會時,因譚秋不滿足于隻做外室,威脅要個名分,蕭二公子一時怒起,将人殘忍殺害。第二日發現玉佩丢失,怕惹禍上身,匆忙出城躲避。後來又怕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故而命手下親信趁他不在景都時再殺一人,還當街懸屍,試圖用連環殺人來為他制造不在場證明。你聽聽,可有破綻?”
蕭濯雲一臉錯愕,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來。半晌才道:“我到底是得罪誰了?這麼恨我啊……”
“相府公子的玉佩,如何會在酒樓歌女手中,這一點已經足夠可疑了。”陌以新道。
蕭濯雲再次歎了一口氣,這才終于解釋道:“說實話,我根本不認得那歌女,原本連她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隻是前些日子有朋友請我吃飯,遇見那歌女被人調戲,我便出手幫了她。”
“玉佩呢?”
“你不知道,那調戲她的人,是泊陽侯盧家的公子盧駿年,他雖還未請封世子,卻是盧侯獨子,頗有勢力。”蕭濯雲繼續解釋,“我雖幫那歌女一次,卻得罪了人,盧駿年自是不敢來報複我,可萬一日後将這口氣出到那歌女身上,我反而是害了她。所以,我便想施舍一些錢财,讓她以此傍身去做别的營生,不必再抛頭露面。可那日我身上未帶許多銀兩,便随手掏了塊玉佩給她,讓她拿去典當了過日子。”
楚晏一直默默聽着,此時在恍然之餘,也不禁生出幾分動容。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已是義舉,而這位蕭二公子卻不止于一時義氣,更細細權衡利害,設身處地為對方思量後路。
作為養尊處優的貴公子,對一個萍水相逢的歌女如此周全體貼,實屬難得了。
陌以新思忖道:“你将玉佩送與譚秋,讓她拿去典當,她為何沒有這樣做?照理說,于她而言,錢的作用應當遠大于一塊玉佩。”
蕭濯雲也納悶道:“莫非……是她對我一見傾心,念念不忘,所以舍不得當掉?”
楚晏:……濾鏡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