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瑾瑜回到西廂房時,暮色已爬上窗棂。她将繡繃擱在檀木架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那方缺失的繡帕。窗外傳來巡夜家丁的梆子聲,三更天了,表兄應該早回房歇息了。
"小姐,熱水備好了。"丫鬟青杏在屏風後輕聲喚道。
氤氲熱氣中,卻聽見窗棂"咯"的一聲輕響。
一支帶着紅纓的木槍頭從窗縫探進來,輕輕挑開了支窗的竹竿。隻見裴硯川倒挂在屋檐下,沖她咧嘴一笑:"表妹說要學槍的。"
"我何時說過?"祝瑾瑜急得去關窗,卻被他用槍杆卡住。
裴硯川變戲法似的掏出那方繡帕,在她眼前晃了晃:"表妹的定情信物都給了,可不能反悔。"
"胡說什麼!"祝瑾瑜耳根發燙,伸手要奪,"那是給你包紮用的。"
少年一個鹞子翻身躍進窗内,落地時卻"嘶"地抽了口冷氣。祝瑾瑜這才注意到他後背中單透出點點血迹,顯然傷口根本沒處理。
"你..."她又氣又急,轉身從妝奁底層取出白藥,"坐下。"
裴硯川出奇地順從,坐在繡墩上安靜得像隻鹌鹑。祝瑾瑜用銀剪小心剪開黏在傷口上的布料,發現荊條留下的紅痕交錯如網,有幾處已經皮開肉綻。
"二叔下手也太狠了。"她蘸着藥膏的指尖微微發抖。
"父親說陌刀是粗鄙兵器。"裴硯川突然開口,聲音悶悶的,"可去年北境傳來的戰報說,胡人騎兵最怕陌刀隊。我想着若是能将陌刀的劈砍與長槍的突刺結合..."
祝瑾瑜手上力道不自覺地加重,裴硯川頓時噤聲。她看着少年繃緊的肩胛骨,忽然想起三年前初到裴府時,就是這個總闖禍的表兄,偷偷翻牆給她送來江南的桂花糕。
"擡手。"她将素帕撕成長條,示意他展開雙臂。
裴硯川乖乖照做,卻在祝瑾瑜環過他腰間包紮時屏住了呼吸。燭火搖曳,她聞到他衣襟間淡淡的鐵鏽味混着草木清香,忽然意識到兩人距離近得能數清他的睫毛。
"好了。"她迅速系好結,退開兩步,"三日别沾水。"
裴硯川低頭看着腰間整齊的包紮,忽然從懷中掏出一物:"給表妹的謝禮。"
那是個精緻的木雕小像,分明是祝瑾瑜低頭刺繡的模樣,連鬓邊散落的碎發都栩栩如生。她接過來,發現底座刻着"其徐如林"四個小字——正是《軍争篇》中與"其疾如風"對應的下一句。
"我刻了半個月呢。"裴硯川撓撓頭,"表妹總說我不學無術..."
窗外忽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兩人同時轉頭,隻見一騎快馬沖破夜色直入中庭,馬上驿卒背插三根染羽——是邊境急報。
裴硯川神色驟變:"我去看看。"他抓起木槍翻出窗外,又回頭補了句,"明日寅時,後山楓林等你學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