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瑾瑜握着尚帶體溫的木雕,聽見前院傳來舅舅震怒的喝罵聲。她悄悄推開一絲窗縫,看見正堂燈火通明,幾個副将模樣的人進進出出。夜風送來隻言片語——"胡騎犯邊""雲州失守""兵部調令"...
她忽然想起白日裡舅舅那句"遲早要上戰場。"
寅時三刻,祝瑾瑜披着晨露來到後山。楓林深處,裴硯川正在練那套融合了陌刀技法的槍術。比起昨日的華麗招式,今日的槍路更加簡潔淩厲,每式都直取要害。
"《九變篇》說'屈伸之利,人情之理'。"他見祝瑾瑜來了,收槍而立,"表妹可知何意?"
祝瑾瑜将帶來的食盒放在青石上:"是說應變之道貴在靈活?"
"聰明!"裴硯川眼睛一亮,抓起一塊桂花糕塞進嘴裡,"所以武學也要懂得變通。"他含混不清地說着,将木槍塞進祝瑾瑜手中,"來,先學握槍。"
晨光穿透楓葉的間隙,在兩人身上投下斑駁光影。祝瑾瑜按照指導擺好架勢,卻總覺得不得要領。裴硯川繞到她身後,右手覆在她握槍的手上調整角度。
"手腕要活,指節要穩。"他的呼吸拂過她耳畔,"就像你繡花時穿針引線..."
祝瑾瑜心跳如鼓,忽然一個旋身掙脫:"我自己來!"
裴硯川猝不及防被槍尾掃到下巴,疼得龇牙咧嘴。祝瑾瑜慌忙去查看,卻被他趁機抓住手腕:"表妹這招'回馬槍'使得妙啊!"
兩人笑鬧間,山下傳來集結的号角聲。裴硯川笑容一滞:"是父親的親兵營。"
祝瑾瑜想起昨夜急報:"是要出征了嗎?"
裴硯川沒有回答,隻是突然握住她的雙手:"表妹,我教你一套防身槍法。隻有三式,但足夠應對尋常歹人。"
他的掌心粗糙溫熱,祝瑾瑜卻感到一陣寒意:"表兄也要去北境?"
"我是裴家兒郎。"少年目光灼灼,映着初升的朝陽,"但我會回來的。表妹要等我..."
祝瑾瑜猛地抽回手,從袖中掏出一方新繡的素帕塞給他:"誰要等你。"帕角木蘭花苞上還纏着未剪的線頭。"誰要等你。"她聲音比晨霧還輕,"不過是...多繡了塊帕子..."
裴硯川珍重地将帕子貼胸收好,忽然使出一式"青龍出水",槍尖挑落楓枝上最紅的那片葉子,輕輕落在祝瑾瑜發間。
"等我立了軍功,就向父親提親。"他聲音很輕,卻字字铿锵,"就用八擡大轎來娶我的木蘭花..."
山下号角再響,這次帶着催促的意味。裴硯川深深看了祝瑾瑜一眼,轉身奔向山道。晨風吹起他的衣袂,像一面即将遠行的帆。
祝瑾瑜站在原地,看着手中木槍上未幹的水珠——不知是晨露還是少年留下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