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昂?我記得你也是沙地人。”
“是!回司承,屬下幼時住在瀚城裡頭,我爹娘是瀚海集的遊商,不過屬下祖上都是諸國人。”這話說的有歧義,天域内誰人祖上不是大諸的?
“諸荊之戰時...”說到這他頓了頓,看了一眼孟浮屠,又接着說,“屬下曾在瀚海集的貿市上看到過此陣的陣圖。”
“那時你才幾歲!怎會記得如此清楚......”言下之意,你一個使刀的又怎麼會懂如此複雜的陣法?
孟浮屠擡手打住了角宿的咄咄,接着問道:“是什麼人持有此圖?”
“是燧鋒城那來的人,記不清模樣了......那人穿着黑袍兜帽來問路,拿着這陣圖的畫樣要換吃食,我們當時哪懂這些,還是我娘見他要餓死了就随意給了些打發走的。”
“黑袍兜帽...是梵輪院的人吧?”
“禅教的人也摻和進來了?”
自從天崩地裂以來,修行的教派就變得極其單一,尤其禅教,極近滅頂,甚至連當年的第一大禅宗——極北白螺山上的天穹法宮,如今也僅剩下空蕩的宮舍。
孟浮屠不欲多說:“玄武堂的最善解陣,待回司後先讓雪心看看這圖。此事牽扯甚廣,之後再做定奪。”
見讨論的差不多了,甯逍望了一圈周圍的人,見他們都忙着摘記案錄,複又垂眸盯回桌面。
她狀似無意地輕聲提起:“......為何不見連侍郎?”
“殿下是問連山?”
“嗯。”
“嗨,那小子啊......他經常神出鬼沒,估計此刻又在忙其他的案子吧,殿下不必在意。”孟浮屠毫不在意地擺擺手道。
“倒真是...勤勉啊,朱雀的人不跟着麼?”
“雀堂的行事風格與他大抵是合不來的。越是險案他越喜獨行,最後才交由他們整理卷宗。”
“嗯,如此...有這麼個省事的上司,确是雀堂之幸。”
孟浮屠聞言哈哈大笑,随後又問起另一件事:“對了,殿下,您的傷可還有恙?”
“服過藥,已然好些了。”
“這便再好不過!我已傳書于京内府衙,他們已将大緻案情呈報給陛下了,若是方便,咱們明日便可啟程回京了。”
天蒙蒙亮,小韻在外叩響了房門。
“殿下,車已備好。”
聽見屋内人輕輕應了聲,她便端着水盆藥物及其他一些瓶瓶罐罐,用肩膀抵開了房門。跨過門檻,又拿腳後跟将門輕輕掩上。
屋内,甯逍已經簡單洗漱過了,正穿着紅色中衣披散着頭發,坐在中廳的八角桌旁喝着清茶。
見小韻快步地向她走來,将手中巨大的托盤置放在桌上,隻聽“哐”的一聲,那托盤發出了沉重的聲響。
“......怎的拿這麼多東西?”
“都是要用的......”語畢,她又從懷中掏出一大包紙包,遞給甯逍,“是開心一大早進城買的臨縣特産,一些果脯和羊肉幹,還有羊奶制的奶豆子。這些啊......都留着給您在路上當零嘴。”
甯逍輕微挑眉沒應好,意外的拿眼睨她,調侃道:“真不是你想吃的麼?”
小韻嘿嘿一笑,拿手羞赧地擋了擋嘴。
她回身将房門鎖好,走到妝台邊:“來,殿下!坐這兒,屬下為您更衣!”
甯逍皺眉:“從前說過的......你以後不必再做這些下人的事。”
小韻眼珠子一轉,嬌嗔道:“無論是主子也好是師兄也罷,殿下依舊是我的殿下。韻也好久未與您這般貼近相處了——自從進了藥山廬,整日不是練功背書就是植花曬草...殿下又常待在枯蟬澗裡鮮少出來。咱們一個在東,一個在西,想見一面猶如北雁南遷,實在艱難!這會兒真是難得的閑工夫,還不準我與您親近了?”
甯逍聽那前半段正想笑她像個說書先生,又聽她話峰一轉。
“另外,您這藥也是真得換了......”
聽她後話又覺自己實在辜負她的好意,便自行坐到了梳妝台前。
小韻見她如此,面上一喜,道:“好啦,那咱們開始吧!”說罷,便将她的衣物輕輕褪至腰間,解開了裹傷的紗布。
甯逍的女身本就生得身高腿長,此時她的前胸後背除去一條醒目的猩紅疤痕外,皆光裸平整——小韻用藥,僅隐去了她身上最顯眼的女子特征。
小韻拿來打濕的布巾沾了點香胰子,将昨日殘餘的藥油輕輕拭去,後用掌心将新油熱開,均勻地塗抹在紅痕上,又取來新的紗布蓋在傷處,在甯逍的上半身纏了幾圈綁好,複又為她穿回了衣物。
在這期間無論是誰人闖入,都隻會認為鏡前這人僅是位面若好女的小公子。
小韻的手很巧,整衣挽發的速度不比王府那些老嬷嬷差多少,沒一會兒,一個金冠玉帶的矜貴公子便出現在眼前。
正當甯逍以為已經完畢準備起身時,隻聽對方輕聲道:“殿下請閉眼......”
甯逍沒細想幾乎是下意識就照做了,下一刻,柔軟的觸感劃過面龐,一陣清淡的脂粉味鑽進了鼻腔裡。
她忽地睜大眼睛,遲疑道:“這是......做什麼?”
小韻輕笑一聲,放下手中的絨刷,“方才看您一臉秋容病色的,這樣才顯氣色好些。”說罷,讓開了身子。
甯逍擡眼,看向對面鏡子裡的芙蓉色,忍不住擡手摸了摸,放下手,見指尖那兒果真染上了點淡淡的粉。
“嗯......”
這樣,也好。
為回京,他們今日的着裝都格外莊重,連開心也換上了仙山弟子的法衣。
甯逍吩咐他将帶族徽的青銅宮燈挂于車檐上,如此,便算簡潔地表明了車主的身份。
然而當衆人行至京都城前三十裡處時,有一大群列隊整齊的人,在官道前攔去了他們的路。
隻見隊伍首列,有一二十人執紅色麒麟紋的五旒羊旗開道,又八十名着廣袖紅褶的配佩劍典軍,率兩列持四旒旗的白頭帳内親衛,一百二十名黃褐圓領袍的執戟侍衛分列左右,又有十二名騎兵持弓壓陣。
有樂工六十四人着绯色團花袍,抱大鼓二十四面,執号角各十二支,蕭、笳、铙各八件。
這樣規模的鼓吹樂隊,前後各配了一部。
整隊的馬匹配了金絲障泥的朱漆鞍具,馬首邊懸挂的是鎏金的鸾鈴。
一象牙為飾的象辂居于中,那辂車由四匹高頭白馬駕轅,車廂由朱漆為底、黃金為飾,上邊繪制着蟠龍祥雲的暗紋。三丈紫羅曲柄傘蓋于親王車辇上方,兩側則各配了一面雉尾障扇。
而隊伍的最前方,為首一人着正四品的绯色圓領官服,正朝他們快步走來。
那人朝孟浮屠作揖後,行至甯逍車架前,笑臉盈盈,躬身行了個大禮。
“肖王殿下,請上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