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貓乖順地窩在她臂彎裡,溫暖的體溫透過衣料傳來,它從來沒有這麼舒服的時刻。
它原本是一尊死物,曾經是蹲在大門口的石像,用來鎮壓魔宮用的。隻是幾百年前,有一天天魔蘇醒過來,莫名其妙地出來将他搬了回去。
天魔一無聊就給他澆血,直到他生出了靈智,再後來長出了血肉。
其實最開始時,它是很好看的,威風凜凜,渾身冒着金光,跟畫裡的瑞獸一模一樣。
可天魔看了幾天就膩了,他嫌棄它不好看,又覺得它身上的靈氣味太重,于是無聊時的澆血動作,變成了灌魔氣。魔氣越灌越多,慢慢地它就變異了,身軀可以變大變小,越大越猙獰,越小越可愛。
這破魔宮幾百年都沒人來過,天魔又兇,它平時連他衣角都不敢碰,更不用說往上湊了。
今天下午他看到了魔宮忽然多出了一個人時,可把它激動壞了,可是沒有得到天魔的允許,它不敢擅自把人留下來,于是隻能先将人帶給天魔看看。
它一直躲在暗中等着她出來,其實它是有些擔心的,能在主人手中活下來的機會太小了。
但是她做到了。
真是太好了!
于是它悄咪咪地跟了過來,如果她不肯陪它玩,它就要吓她!
——
燭影昏黃。
天魔仰躺在硬榻上,白衣淩亂,早已被血染透,暗紅在襟前暈開。
他像凋敗的荼蘼,凄豔而絕望。
長發散亂,如潑墨般蜿蜒在硬榻上,幾縷發絲混着血,黏在蒼白的頸側,襯得肌膚近乎透明。
他的手指微微蜷曲,指節泛青,指尖還凝着未幹的血迹,像是想要攥住什麼,最終又無力地松開。
他面無表情,睜着雙眼,空洞地望着屋頂,眸中隻剩一片死寂,了無生氣。慘白臉頰還殘留着幹涸的血迹,如同被人生生碾碎的美玉,隻留下一些殘痕。
他的呼吸很輕,胸膛幾乎看不出起伏,就像是随時會化作一縷煙,消散在這漫長又凄冷的夜裡。
窗外風聲嗚咽,像是有人在低泣。
天魔閉上眼,任由寒意侵蝕四肢百骸,任由一切徹底沉入永夜。
忽然,他牽了牽唇角,竟笑了,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真的是你啊。”
他緩緩支起身子,墨黑的長發垂落,如夜色般披散在身後,有幾縷滑過肩頭,落在染血的衣襟上。
一顆做工粗糙的紅色吊墜,在他微微裸露的胸膛前晃蕩。
他靜默地坐着,背脊繃得筆直,眼底漸漸凝起化不開的急躁和怒氣。
他就這麼定定地看着緊閉的門,目光似乎要穿透雕花厚重的門闆,看見外面的場景。
窗縫漏進一抹月光,在地上投下一道無聊的白痕。
胸前的吊墜不再晃動,時間仿佛凝滞,每一息都被拉得極長,長到他幾乎能聽見塵埃落地的聲音。
這該死的門還是一動不動!
似乎過了很久,久到連呼吸都變得沉重,久到他甚至開始懷疑:
這門是不是壞了?
是不是再也打不開了?
是不是她回來過,但是推不開?
這個念頭一升起,便如同毒蛇般鑽進他心裡,攪得他再也坐不住。
他猛地起身,赤足踩上冰冷的青玉地面,幾步沖到門前,一把推開了門。
門外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夜風穿過室内回廊,燈籠在廊下搖晃,昏黃的光暈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他像一個在夜裡徘徊的遊魂,從最近的房間開始,一間一間地找過去。
寂靜的回廊裡,每隔一段時間,便響起一道開門的“吱呀”聲響。
直到打開第五扇門。
長明燭的暖光輕輕搖曳,給房内覆蓋上了一層柔和的琥珀色。
江躍鯉仰面躺在房間中央,底下墊着半張被子,四仰八叉地酣睡着,毫無防備。剩下的半張被子,隻勉強蓋住肚臍眼兒。
光影在她臉上跳動,睫毛在鼻梁下投下細碎的陰影,紅唇微張,嘴角還挂着一點可疑的晶瑩。
一隻圓滾滾的貓咪蜷縮在她身側,毛茸茸的肚皮随着呼吸有節奏地鼓起,貓尾巴輕輕環住了她的手腕。
江躍鯉睡得不省人事,天魔赤腳走到她身邊,蹲下身子,往她看似手感很好的臉蛋多看了兩眼,然後伸出食指在她臉上戳了兩下。
她在睡夢中感覺臉蛋有些癢意,不耐煩地揮了兩下手,口齒不清地呓語:“臭蚊子,泥奏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