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滅長明燭,房内陷入一片黑暗。
鼻尖萦繞着被褥上殘留的陽光味道,江躍鯉躺在床上,睜着雙眼,看着黑乎乎的屋頂。
她翻了個身,頃刻後,又掀開被子坐起身來。
睡在枕邊的胖貓微動,睜開眼睛,揣着手,發光的瞳孔随着江躍鯉的身影移動。
看着她赤腳踩在冰涼的地闆上,摸索着套上鞋子後,摸黑出了門。
約莫半刻鐘後,門又“吱呀”地開了。
江躍鯉去而複返。
胖貓看着江躍鯉朝它走來,發光的眼睛一眨一眨的,任由她将它抱起來。
“你家主人不在寝殿,你知道他去哪裡了嗎?”
胖貓了然,尾巴輕輕擺動,原來是在找主人啊。
江躍鯉看着懷裡不安分的毛團子,貓頭不斷拱她手心,胖乎乎的身體,扭得跟蛇一樣靈活。
她輕笑一聲,手指熟練地撓上貓咪的下巴。
真的太會撒嬌了。
可能今天吃得太多,肚子沒有了從前柔軟。
胖貓發出咕噜咕噜的聲響,舒服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過足了瘾,胖貓靈活地一扭身,從她膝頭跳了下去。
江躍鯉也跟着站起來。
胖貓一路走到窗邊,擡起爪子推開窗,一陣清涼晚風吹入。
擔心撞見什麼奇怪生物,自打住進這座宮殿,她從未推開過這扇木窗,她走到窗邊,往外看去。
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月光下,成片的浮生蝶蘭如同陽光下的上等絲綢,泛着瑩瑩藍光,将整座宮殿環抱其中。微風拂過,花浪輕搖,宛如夢境。
胖貓輕盈地躍出窗外,站在金瓦上,回頭看她。
意思再明顯不過,這是要帶她去找淩無咎。
江躍鯉和它大小瞪小眼半晌,然後扒着窗框往下看。宮燈在廊柱間搖曳,确實不算很黑。
但是……
貓貓,這是四樓,她還沒解鎖飛檐走壁的技能,實在是不敢出去啊。
她拎着胖貓的後脖頸,将它放到地上,還特意将它轉向房門的方向。
肥貓仰頭看着她,有些不明所以。
自打他有意識起,就沒見過不會飛的人,自然理解不了江躍鯉的用意。
江躍鯉見它一動不動,道:“他不會是上樓頂吹風了吧?算了,讓我從窗外爬上去,實在是做不到,明天吧。”
哪裡有摔倒,就在哪裡躺下。
勉強不得一點。
肥貓一聽,有些急了,它知道主人非常非常喜歡她去找他。
它扭頭,身影嗖地竄到門前,用胖乎乎的身子頂開條門縫,走出門外,突然扭頭。
“汪汪!”
江躍鯉腳下一絆:……
這貓怎麼狗裡狗氣的。
她收起疑惑,邁步跟上。
胖貓平日裡總愛蹲在在角落裡、房梁上、玉欄邊……默默看着淩無咎在廊内獨自徘徊。這一次,它根據以往經驗,帶着江躍鯉,在樓裡四處逛。
江躍鯉從未好好在殿裡逛過,遊廊彎彎繞繞的,她有些暈。
她跟着胖貓,遊廊時而分岔,時而轉彎,像是永遠走不到盡頭,偶爾經過一道半開的門,裡面黑漆漆的。
空蕩的廊道裡,隻有她的腳步聲在回響。
時不時可以透過窗格上镂空的花紋,隐約可見暗處粗重的鐵鍊,十分壓抑。想起玉虛宮主臨死前的話,這或許是束縛天魔的封印之物。
一個晃神間,她已跟着胖貓踏出樓閣。月光下,眼前蓦然展開一片淺藍色的花海。無數瑩瑩發光的浮生蝶蘭,給白玉欄杆蒙上一層夢幻藍色輕紗。
胖貓圓滾滾身形靈活,輕巧跳到欄杆上,眼眸映上了淡藍色的晶瑩,直直望向花海某處,尾巴尖輕輕點了點。
江躍鯉順着它的視線,在一片搖曳花海中,隐約可見一道人影。
那人獨自躺在花叢中,一動不動。
江躍鯉拾梯而下,花田沒有小徑,她站在一旁,思索片刻,才提起裙擺,小心避開花,朝着那人走去。
随着距離縮短,淩無咎的身影漸漸清晰。
他仰卧在花叢中,墨色衣袍在花海裡鋪展,衣袂間,點綴着幾瓣發光的浮生蝶蘭,面容半隐在熒熒光暈裡,看不清神色。
江躍鯉走到他身側,他的睫毛輕輕顫了顫,沒有起身。
這是見面的第四天。
像淩無咎這麼躺着,似乎還不錯。
江躍鯉學着他的樣子,仰面躺下,任由發光的蘭瓣拂過臉頰。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并肩躺着,不說話。
雖說記憶與現實有别,失控也不同,但是是同一人,四舍五入,也算是赴約了。
“想吃嗎?”淩無咎忽然開口,聲音很輕。
江躍鯉側過頭,透過層層熒光花瓣,望向他。
他眼眸映着漫天星子與滿地熒光,卻空茫得如同藏着一場濃霧,與世隔絕。
“想吃嗎?”見她不答,他又問了一遍。
“想吃,但是不太敢。”
這是實話。江躍鯉第一眼看見這浮生蝶蘭,便覺得十分誘人,如同餓了許多天的人,見到一塊誘人的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