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穆亦冬問,他目光驚愕,其中透露着不解的情緒。
前世,他和雷恩斯諾共事了很長時間,深知盡管這個男人沉默寡言,但絕不是個會做出如此極端的事情的人。
“你問我為什麼啊……”雷恩斯諾緩緩說。
他也想知道,為什麼他和他的家人所遭遇的一切,都跟奧斯裡克以及紮厄姆家族有關。
雷恩斯諾出身并不富裕,他的父親是奧斯裡克家族的建築公司的建築工人,母親是一家洗衣店的雇傭員工,雙親都從事體力勞動,家中每個月的收入微薄,甚至還需要哥哥時不時出去打打零工來補貼家用。
不過,這對夫妻都很愛孩子,并不要求他們兄弟考上好的大學,找到好的工作,最後結婚生子出人頭地,隻願他們一生健康平安。兄弟倆的性格也都非常溫和,兩人之間的關系十分要好,一家人從未鬧過矛盾。
雷恩斯諾的哥哥——雷恩斯諾莫名覺得穆亦冬很像他,雖然這兩個人長得一點都不像,性格也完全不一樣。不過,他們在照顧自己時,卻都是同樣的無微不至,并且笑起來也都同樣令人安心。
得益于這樣良好的家庭氛圍,雷恩斯諾知足常樂,并不像他的一些同學那樣,仇視富有的貴族,整天嚷嚷着要把他們全挂路燈上吊死,反倒十分不理解這種想法,覺得他們疑似有點太極端了,認為貴族的财富是人家辛苦努力賺來的,隻要自己也去努力,就同樣可以獲得财富,然後用财富為忙碌的爸爸媽媽和哥哥換取幸福。
直到紮厄姆家族的出現,才終于用一根名為草菅人命的大棒,照着雷恩斯諾當頭來了好幾下,把他給敲清醒,他才終于開始擺脫幼稚,甚至變得比他的那些同學還要極端。
某日,雷恩斯諾的父親因工地發生事故,不幸墜亡,紮厄姆家族卻拒絕承擔本該由他們支付的賠償,導緻雷恩斯諾家一蹶不振。母親因此悲痛欲絕,試圖尋求精神慰藉,結果誤打誤撞之下錯信了邪教。
而那邪教組織背後的主要資金來源正是紮厄姆家族。
之後,母親在邪教的洗腦下,很快就變得神神叨叨,也不工作了,養家糊口的重任全都落在了哥哥身上,母親甚至還會偷哥哥辛苦賺來的錢,拿去轉給邪教組織。
看着愈發瘋癫的母親,兄弟倆都無可奈何。
一段時間過去,母親徹底精神失常。某日,她一把火把房子給燒了,引發了火災。
當時是深夜,兄弟倆都在屋内熟睡。雷恩斯諾因吸入濃煙過多,陷入了昏迷,好在哥哥及時把他救了出去,撿回了一條命。
可當哥哥再次返回去救母親時,兩人卻一同被困在了烈火熊熊燃燒的房屋内。
最後,哥哥重度燒傷,母親則被大火給燒死了。
在那之後,哥哥癱瘓在床,必須依靠呼吸機才能勉強維持生命。雷恩斯諾為了讓他活下去,年紀輕輕就從學校退學,起早貪黑地做起了好幾份辛苦的工作,為的隻是能掙取那麼一點點微薄的報酬,以維持兄弟倆的生活,還有呼吸機繼續的運行費用。
哥哥曾勸過雷恩斯諾放棄他,但雷恩斯諾拒絕了。
因為哥哥是他現在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
某一天,雷恩斯諾所在的地區停電了,呼吸機停止運行,哥哥的生命岌岌可危。
雷恩斯諾打電話給供電處尋求幫助,卻被告知由于紮厄姆家族的少爺在附近的别墅裡舉辦生日派對,需要大量用電,于是命令供電處切斷了這整一片區域的供電,讓所有電隻供給紮厄姆家族的别墅使用。
供電處的人在電話裡遺憾地表示,他們對于雷恩斯諾的哥哥的情況深感同情,但也無能為力。
無奈之下,雷恩斯諾隻能親自前往那幢别墅,去求紮厄姆家族的人,求他們發發善心,救救自己的哥哥。
零下十度的天氣,雷恩斯諾衣着單薄地跪在别墅的大門前,在冷風中瑟瑟發抖。
奧斯裡克剛好就在附近,他好奇地走了過來。
一旁的保安試圖阻止他:“哎呀,少爺您就别過去了,那個下等人多髒啊,讓他髒了您的眼睛可就不好了。”
雷恩斯諾一聽旁人稱奧斯裡克為“少爺”,連忙撲了上去,抱住他的腿:“您、您就是紮厄姆家族的少爺嗎?我的哥哥他……”
“嗯?”奧斯裡克不屑地低下頭,正要把抱住自己的腿的少年一腳踹開,卻看到了對方那張美得雌雄莫辨的臉。
奧斯裡克眼前一亮。
保安:“哎呀,你這個下等人——”
保安拉住雷恩斯諾,正想把他從奧斯裡克身上扯開,奧斯裡克卻一腳踢走了她,暴躁地說:“滾一邊去,别礙我事!”
而後,這個貴族公子哥捏住了窮苦美少年的下巴,擡起他那漂亮的臉仔細打量。
雷恩斯諾愣住了,他不明白對方的意圖:“您……”
“呵。”奧斯裡克低笑一聲。
之後發生的事,便是雷恩斯諾的地獄。
奧斯裡克抓住雷恩斯諾,把他拖進别墅,關在自己的房間裡,不顧他喊叫掙紮,硬生生地玩了他一整個晚上,第二天又毫不留情地把他扔出了别墅。
雷恩斯諾不知道自己最後是怎麼回去的,他到家以後,發現哥哥已經死了。
現在,他失去了全部的親人。
但同時,他也失去了所有的軟肋,獲得了滔天的恨意。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麼挺下來活到現在的。”現在,雷恩斯諾的所作所為已經被穆亦冬給看到了,索性就直接将自己的過往全部告訴對方,就當是在傾訴自己多年以來的痛苦。
那過往正如他身後的奧斯裡克的屍體一樣,鮮血淋漓。
雷恩斯諾說:“報警沒用,他們都包庇貴族。我不是沒想過自殺,但那樣就太便宜奧斯裡克了。”
支撐他活下來的動力,是向奧斯裡克複仇的執念。
别墅的那夜他渾渾噩噩,迷迷糊糊中聽到奧斯裡克跟别人說自己以後要考軍校,雷恩斯諾便記了下來。
他的慣性思維導緻他誤以為奧斯裡克是貴族,貴族都會去地星第一軍校刻尼勒厄斯,便拼盡全力考了進去,去找奧斯裡克。卻沒料到奧斯裡克成績太差,加上紮厄姆家族權勢不夠,無法把他送進刻尼勒厄斯軍校,最後隻能退而求其次,去了地星的第二軍校奧古斯特。
前世并沒有發生兩校聯合軍訓一事,因此,直到雷恩斯諾在刻尼勒厄斯軍校讀到了畢業,都沒能找到奧斯裡克。
最後,雷恩斯諾在時間的沖刷下,隻能無奈地放下了仇恨,最終成為了穆亦冬所認識的那個沉默寡言的古列維奇中尉。
“我……”穆亦冬難以置信,他輕聲說,“對不起,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雷恩斯諾經曆過這些。
不知道他前世沉默寡言,内心是否在壓抑着仇恨與痛苦。
如果這一世,自己能夠早點發現他對奧斯裡克态度的異常,早點知道他們的過往,是否就可以幫助雷恩斯諾換一種方式,一種無需被迫犯罪的方式,去解決這些事情?
“為什麼要道歉?”雷恩斯諾歪了歪頭,“你在同情我?”
穆亦冬:“我……”
“小穆哥,你是個好人。”雷恩斯諾用沾滿鮮血的左手,搭上了穆亦冬的肩膀,“所以……”
說着,他的右手一把抄起身旁桌子上的手術刀,刺入了穆亦冬的腹部。
穆亦冬瞳孔一縮:“唔?!”
“所以,你不該同情我。”雷恩斯諾說完,抽出手術刀,神色複雜地看着面前的人。
“咳、咳……”穆亦冬彎下腰,捂住腹部的傷口。
“你幹什麼?!”
遠處,一個聲音傳來。
雷恩斯諾轉頭看去,隻見方徹站在走廊的盡頭,表情憤怒地望着自己。
雷恩斯諾心底一沉,一把将穆亦冬推倒在地,轉身就跑。
方徹一拳打碎了放置着滅火器的存放櫃的玻璃,單手抽出滅火器,拎着它怒吼着沖向雷恩斯諾:
“雷恩斯諾·古列維奇——!!”
暴怒中的方徹格外恐怖,雷恩斯諾隻是回頭看了一眼,就被驚得心悸:酒紅色頭發的青年哪怕五官再漂亮,在被怒火支配的時候,也像是一個無比恐怖的羅刹前來索命。
雷恩斯諾咬了咬牙,加快奔跑速度。
方徹的速度很快,正當他經過穆亦冬身前時,白發青年出聲阻止了他:“方徹等等——”
穆亦冬的聲音稍稍平複了方徹的一些情緒,他立即停了下來,低頭看向靠着牆坐在地上的白發青年。
青年一隻手死死地按住傷口,另一隻手擡起來,虛弱地指了指方徹的身後。
方徹順着他指的方向轉身望去。
而後,他就被震驚到了。
那是雷恩斯諾之前休息的房間,房間裡一片猩紅,血腥味撲鼻,奧斯裡克的屍體橫在病床上,血肉模糊、十分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