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到站,童心随着人流湧進地鐵,瑟縮着躲在角落,深深埋着腦袋,渾身發抖。
無數奇奇怪怪沒有影子的東西也擠了進來,它們沒有重量,卻擠滿那些人類無法占據的空間,一個個張牙舞爪在渾濁的空氣中瞪眼、嬉笑、狂亂,時不時朝童心這邊張望。
童心吓得趕緊縮起腦袋,卻低頭對上一雙可怖的眼睛。
那雙眼睛裡血淚模糊,疼痛似的扭曲着。
他驚恐地喊了一聲。
那眼睛的主人立刻朝他嘿嘿一笑,更是吓得他魂不附體,用雙手捂住眼睛。
沒人知道他在幹什麼,也沒人在意,隻是像看傻瓜似的朝他側側目,把他當成壓力太大随地都能發瘋的神經病。
“别怕,童心!”一個溫柔深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童心這才想起自己早就在和那些奇怪的東西打交道了,剛剛那吓人的女鬼根本不算什麼。
他把雙手從眼睛上移開,看到半空中飄着的童年玩伴,盛陽——一隻英俊的男鬼。
盛陽正朝他笑,深刻清晰的眉眼總能讓他安心:“怕什麼,還有我呢!你不是早就習慣了嗎?”
童心收起眼裡的慌亂,環顧四周,依然感到可怖。
那女鬼緊挨着自己伸手去揪旁邊男生的衣袖,而那個男生卻與另一個女孩半抱在一起。
女孩黑長的頭發直垂腰際,臉蛋圓圓,眼睛大而水靈,嘴唇微嘟着顯得可愛又楚楚動人。
男孩一隻手撐在女孩一側抵到地鐵壁上,另一隻手則握着一杯奶茶把吸管遞到女孩唇邊。女孩眯起眼睛吸了一口,仰臉對男孩甜甜一笑。
那女鬼眼巴巴地望着面前親密無間的倆人,怒火中燒,想要去觸碰男孩的手,可剛要碰到就直接從那手上穿了過去。縱然如此它依然不放棄,一遍又一遍重複那個動作,直到它變得越來越煩躁,雙眼再次流出血來。
這樣的場景,童心看過太多次。有些東西因為某個原因一直跟着一個人,就像眼前這隻女鬼锲而不舍地跟着這個男孩。
這時地鐵門開,他掃了一眼,一對父女牽手走了進來,身後跟着一個面色和善的女人。可那女人沒有影子,似乎發現了童心的目光,笑着朝童心點頭。
不遠處一個建築工人身上全是灰塵,下身牛仔褲膝蓋上打着密密麻麻的補丁。他坐在一個牛皮袋子上,滿是褶子的臉上現出疲憊的神情,茫然望着地鐵裡的某個方向。
就在他身後,傻笑着的小孩子不停地盯着他看,那孩子斷了一條胳膊,渾身是血,不依不饒想要抓住那男人的手···
幾乎所有人的身後都站着一隻鬼,那隻鬼或許沒什麼目的,隻是跟着你。
地鐵裡傳來到站的提示音,一些人身後跟着一些鬼從地鐵裡走出去,另外一些人身後跟着另外一些鬼又擠了進來。
童心往角落裡又躲了躲,這時盛陽從半空落下站在他身邊的空隙,緊緊靠着他。
“别靠這麼近!”童心小聲嘟囔着。這時,他身邊站着的一個女人看了他一眼,稍稍往邊上靠了靠。
“地鐵裡人多,鬼也多,還在乎什麼?”盛陽故意又向他擠了擠。
“我說了,離我遠一點!”童心不知發什麼瘋忽然大聲吼了一嗓子。
吓得旁邊的女人又看了他一眼,低聲無辜地說:“我已經離你很遠了。”
“對不起!”童心滿面通紅跟人道歉,擡手捂住臉,再也不理盛陽了!
“各位乘客請注意!前方到站:北三環站,請到站的乘客從左邊車門下車!”
地鐵門開,童心背着背包随着人流和鬼流一道出了地鐵。
“喂,你慢點!”半飄不飄的盛陽緊貼着他。
“童心,你兔子啊,跑這麼快!”一隻鬼卻在追趕一個人,盛陽覺得自己特沒氣勢。因為不斷有鬼朝它看過來,它笑嘻嘻地和那些鬼打招呼,“嘿嘿,沒事,沒事,你們好走!”
好不容易擠過人流、鬼流,盛陽終于追上童心,悄默默從後面撲向他。鬼沒有重量,如果它不說話,童心幾乎感覺不到它的存在,但因為他的這雙眼睛卻能清晰地看到它。
“快下來!”
“不要,誰叫你跑這麼快!”盛陽依然挂在他身上。
“你再不下來,今晚就不要進屋了!”童心生氣地停下來。
盛陽一聽立刻松手跳下來:“好了,我下來,走吧,我的少爺!”
剛剛大學畢業的童心一直待業住在應城北三環一個待拆遷的出租屋裡。自小父母雙亡,一直跟着外婆生活,外婆去世之後又被送到當地的一所孤兒院,為了離開孤兒院,童心努力考上一所三流大學,通過勤學打工才順利畢業。
他和很多人一樣,成績普普通通,從來沒有拿過獎學金,也從來沒挂過科,就隻是一直平凡着。
但就算再平凡的人也會有不同的際遇,童心也一樣。他的際遇就是他的眼睛,一雙陰陽眼,能看到一般人所看不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