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狂風大作,雪霰飄飛。
風拍打着窗戶叮當作響,寒氣從門縫中鑽進來,刺骨寒冷。
童心知道,這一定是瓶子的考驗。如果退縮不前,一定到達不了北極之海,他鼓足勇氣打開門。寒風夾帶雪霰灌進來,淩厲地刮他的臉。
“你真的要走嗎?”盛陽問。
“勢在必行!”童心擡起腳步,裹緊身上的衣服,半長的頭發紛飛。
“童心!”是姥姥的聲音。
童心不敢回頭,僵在那裡眼淚往下滑。
他聽到姥姥慈愛地呼喚:“童心啊,你要去哪啊?姥姥在這裡等你很久了!你要是走了,說不定姥姥就再也見不到你了!快回來吧,孩子,外面多冷啊,回來吧,姥姥給你做好吃的!你不是最愛吃姥姥做的飯嗎?”
童心哽着身子,眼裡噙着淚,下定決心不再回頭,隻朝前邁開一步,風就變小了,身邊所有風景化作烏有。
木屋,棗樹,姥姥,盛陽,杳無蹤迹,隻剩漫天飛雪。
碩大雪花迅速席卷整個大地,舉目四望,白茫茫一片。
凜冽的風剮蹭着他的臉,生疼。
他大喊一聲:“有人嗎?”
回應他的是無邊烈風和無盡雪花。
現在已是冬天,他要趕快找到北極之海。
“嗨!”一個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童心回頭卻什麼都沒看見,警惕地縮縮脖子,繼續朝前走。
“你好!”同樣的聲音。
“誰?”童心再回頭,看到一隻鬼。
那鬼縮着腦袋,兩隻眯眯眼,一張小嘴,一個大鼻子,還有一張驢一樣的長臉,滑稽可笑的組合讓童心差點笑出聲。
“你不是人。”
“我當然不是,我是來問路的。”那鬼眼睛骨碌轉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這是哪裡,沒法給你指路。”
“你知道的。”那鬼滴溜溜地看着他,“我認識你,你是童心,你姥姥是神婆嘛。”
童心一怔,這裡的鬼也認識自己?
“你是誰?”
“我是這裡的瓦匠工,前天從屋頂上摔下來死了。現在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你帶我回去吧。”那鬼難過地看着童心。
“可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童心話音剛落,周圍的環境又變了。雪停了,鱗次栉比的房屋恍若特效般一間一間出現,驚得他瞪大眼。
“你知道的,肯定知道!”那鬼嚷嚷。
“你叫什麼名字?”童心收起好奇心看它。
“李長興,就在你家附近,你肯定知道的!”
“李長興?”童心重複一遍。
小時候的事情他記不清了,記憶裡沒有這個人。
“我們現在就走吧,你一定能帶我回去的!”李長興說着去拉童心的手,卻被童心躲開。
童心想起閻洛和無緣的囑咐,一定不能讓鬼附身。
“對不起,李大哥,我真的不知道你家在哪裡!”童心有些不耐煩。
“為什麼你不肯帶我回家?”那鬼委屈地看着他,“你一定能帶我回家的!”
那鬼話落就從他眼前憑空消失了。
童心忐忑不安,這瓶子裡的世界到底怎麼回事?
快要天黑了,他必須在天黑之前找到北極之海。
街道兩側有很多店鋪,可店鋪裡卻都沒有人。
突然一家店裡閃過人影,童心定睛一看,那竟是一家壽衣店。雖覺得晦氣,可這似乎是他唯一的希望,就硬着頭皮往裡走。
“這位大爺,您知道北極之海怎麼走嗎?”童心進門問。
“北極之海?你找北極之海做什麼?”大爺頭也沒擡。
“我要找人魚。”
“人魚?”那大爺倏然擡頭,眼神驚懼,“還是别找了,先買件壽衣怎麼樣?”
童心驚詫,哪有人這麼做生意的?壽衣店禁止推銷!
“您知道北極之海在什麼地方,對吧?”童心能從他語氣裡聽出來。
“我知不知道都不告訴你。”大爺把臉朝向裡,不再理他。
“大爺,您就告訴我怎麼走吧!”
“那你買一件壽衣,我就告訴你。”大爺來了精神,笑嘻嘻地看着他。
那大爺眼冒精光,讓人心裡發毛。
他僵硬地笑了笑:“大爺,您看我給您點别的成嗎?不買壽衣——”
“不行!”那大爺粗暴地打斷他。
童心本來想從那壽衣店裡出來,可剛轉身就發現不遠處的店鋪都在朝壽衣店的方向慢慢消失,他吓得立刻轉回來,對着那人說:“一件壽衣!”
大爺面露喜色:“什麼顔色的?”
“随便吧。”
“好嘞,那就藍色吧,藍色看着襯臉!”大爺說得輕松,這襯臉不應該是活人嗎?壽衣也開始講究時尚了嗎?
“大爺,現在您能告訴我北極之海在哪兒了嗎?”眼看天就黑了,他心裡急。
那大爺卻不慌不忙,把一身藍色絲絨壽衣從箱子裡拿出來,慢條斯理給他疊好,闆闆正正裝在一個手提袋裡,遞給他,正色道:“好,我告訴你,現在這地方就是北極之海!”
話音未落,大爺和壽衣店一同消失,剩下的隻有一件藍色壽衣,正好好地穿在童心身上。
“啊!”童心大叫一聲,這壽衣什麼時候到他身上的?
一臉厭惡地把那藍色壽衣從身上脫下來,可剛脫下來,卻發現身上還穿着一件,他又急慌慌把身上的壽衣拽下來,一件、一件、又一件……那壽衣像長在他身上似的,怎麼脫都脫不掉。
他放棄了,穿着壽衣轉身要走,剛擡腳就看到一片深藍。
北極之海!是北極之海!
童心興奮地跑到海的岸緣,穿着那件藍色壽衣縱身跳進海裡,本想閉着氣,卻發現自己在北極之海裡竟能自由自在呼吸。
而身上的壽衣在他落水的那一刻消失了。
深藍的天越來越暗,北極之海純淨得可怕,毫無生物存在的迹象!
童心劃破手掌,讓鮮血順着手掌心往外流瀉,身側的海水迅速被染紅。
血越流越快,那些血液剛開始隻是雜亂無章地在他周身浮蕩,後來慢慢彙集成一條細細血線,向海的更深處蔓延。
順着那條線慢慢遊動,耳邊劃過歡快的音樂聲——肖邦!周身一陣陰寒,想起一直以來做的同一個夢不禁打個寒顫。
心中遽然一驟,難不成這是在給他送葬不成?他還不能死在這裡,必須要找人魚的眼淚,他要救活盛陽!
鈴铛聲夾雜着肖邦的《夜曲》,格外詭異。
童心看着那條血線往海底延伸,越變越長,越變越細,直到看不清盡頭。
“嗯,真是美味!”一個奇怪的愉悅聲,是個女人,難道是人魚?
“誰?”童心激動大聲問。
“真沒想到過了這麼久還能吃到這個味道。”那聲音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