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意識到,蔣靈在燕京大學做老師,他從前送她來上過幾次班,她還領着他進來轉了幾圈。
趙博點點頭,笑着打趣:“是啊,怎麼,你現在又想學哲學了嗎?”
他已經看出來了,這位學長英俊歸英俊,但整個人完全就是一個迷茫的狀态,對任何事都是三分鐘熱度,和小孩一樣天真,學習也好,人生也好,根本沒有任何目标。
可這個人态度如此強硬執着,根本不容任何人違拗。
“何湛程,”趙博本着嚴謹負責的态度說,“你不喜歡物理,對吧?你連最簡單的加速度題目都做不出來,你怎麼會喜歡物理呢?我現在的建議是,你需要沉靜下來,多花點心思找回你自己,而不是要浪費時間和金錢在這些你不感興趣的事情上,如果你堅持要學,有問題随時找我問,但我們這個課就上到今天了,回頭我也會和院長說,這些都是我的問題,你無需和你的家裡人交代,你看這樣可以嗎?”
何湛程同學埋頭沒吭聲。
是因為趙博是學物理的麼?
不然為什麼這小子說話比他還要成熟穩重?
趙博輕輕拍了下他的手,語氣和緩幾分:“湛程,我沒别的意思,每個人都會經曆這種階段,你不用着急,我們還可以再聯系的,當然,如果你不願意,我們可以做朋友。”
何湛程同學擡頭盯他,一字一頓:“叫、我、何、湛、程。”
趙博失笑:“原來你這麼保守嗎?”
何湛程同學也被自己蠢笑了,輕啧一聲,摸兜掏打火機,叼了根煙就要點燃:“可能吧,我本來挺放得開的。”
趙博忙提醒:“诶!這是食堂,禁止吸煙的!”
何湛程同學皺了下眉:“老子就——”
趙博端起餐盤就往外走,回頭叫他:“反正吃差不多了,咱們走吧,我領你去個人少的地方抽。”
何湛程同學耷拉着腦袋,一手挎書包,一手端餐盤,悶頭跟着人往外走。
盡管老師很好,但他今天體驗感非常差勁,以後他再也不要踏進這個學校半步了。
趙博要領着他去參觀校園的綠色景觀。
其實就是小情侶們經常約會的小樹林,微風拂過,竹葉潇潇,曲徑幽深,頗有意境。
新冒綠芽的草坪上鋪着羊腸小道,人造水池圍繞着四五個小亭子建造,嘩啦啦流淌着,澆灌在鏡面光滑的岩石上,路旁錯落擺着許多二人座的木椅,倆人經過時,碰到幾對兒情侶在椅子上談戀愛。
何湛程同學說不行,他不要來這兒抽煙,他要去一個沒有愛情酸臭味、并且絕對不會有老師經過的地方。
趙博笑得不行,便領他去附近正在施工的一幢教學樓旁邊,說那裡有個便利店,他想請何湛程同學喝個飲料。
何湛程同學痞痞地叼着煙,書包往肩上一甩,闊步昂揚地就跟着人去了。
便利店這邊環境不好,雖然施工場地在百米外,還有綠色的圍擋物,但油漆路面坑坑窪窪,到處是挖掘機經過時遺留的沙土,空氣沙塵顆粒度含量極高,何湛程同學站在垃圾桶旁吞雲吐霧,好容易抽完一支煙,拎着書包和汽水和趙博一起進便利店坐着了。
“這是學校新蓋的學生宿舍,”趙博跟他講,“路面也要重新鋪,當下住在附近的都是食堂阿姨清潔工保安這些,除了偶爾有校領導來視察,一般不會有學生和老師經過。”
何湛程同學“嗯”了聲,喝了口汽水,低頭扒拉着手機和秘書聊天。
他傍晚讓茉莉幫他約了光子嫩膚,做一次可以幫人重返十七歲的那種,茉莉苦口婆心勸他,說他皮膚比她打過針的狀态都好,真的沒必要做,他雖然很高興聽到這種馬屁,但……
他就是想做。
非做不可!!
茉莉跟他彙報工作,順便提了一嘴,說今早上董事長突然來公司找她打探情況,問她戚時最近有沒有遇見什麼人,還特地問的“特别的男人”,幸而戚時早有預料,茉莉按照他交代的,對董事長稱“戚總私下的朋友,我不知情”。
戚時很欣慰茉莉的能幹,不枉他隔三差五就請她吃飯喝酒送包送衣服的。
她那輛野馬也是他送的,去年底,她委婉地說她和他管理公司的理念不太相符,想撂挑子跑路,第二天早他就放了把車鑰匙在她桌上,她很識相地起身鞠躬,說:“不好意思戚總,昨天喝多了胡言亂語,謝謝您的車,我會好好幹的”,然後一直留到了現在。
茉莉:
—幸虧今天三少沒來,不然董事長撞見了他,肯定一眼就能看出來
戚時盯着那句話,擱在屏幕上的手指紋發着汗,編輯了一條“他今天沒來麼”,又删除,沒給她回複。
呵呵,想來是少爺在滬上和老情人溫存完了才想起他戚老二,這一周回來燕京,少爺天天往他公司跑,從早蹲到晚,一待就是一整天,連樓下大堂前台都認識他了。
茉莉忙,沒空天天接這種無聊的預約電話,幹脆對底下人吩咐這是貴客,以後三少來,直接就讓他上22層就是了。
反正總裁也不在。
戚時每天都會收到茉莉一條“今天三少早上八點半來,晚上九點半走”,還有每天午飯和晚飯,她帶何老三去吃樓下不重樣的餐廳,每中午1點,她讓何老三去總裁辦的休息室裡午睡,還給何老三拿他自己常蓋的毯子,下午四點左右,她為何老三準備清爽可口的茶點鮮果,晚上再打車送人回酒店。
戚時覺得,何老三還是把自己放在心上的。
可一想到許若林的存在,他又格外上火!
30%生許若林的氣,70%生自己的氣。
如果他像他哥那樣聰明就好了,他哥一個二十年都沒碰過物理知識的人,随口就能道出一道題來,簡單題也是題,放他自己身上,念都不見得能念對。
今天那個人沒來找他,是終于煩了吧。
挺好的。
戚時面無表情地關掉手機。
這是最好的結果,從此分道揚镳,他和他本就不該湊在一起。
“诶!今天上面來視察了!”旁邊趙博拉他一下,引他看向窗外,“你看,就是那撥人,我就認識一個,戴藍色安全帽的那個是我們副校長,他姓佟。”
戚時沒興趣領教燕大的高層人物,他才不管副校長姓銅還是姓鐵,他把手機揣兜裡,準備直接走人算了。
剛站起身,外面那群戴着黃色和藍色安全帽的領導們走了過來,放眼望去,都是些高矮胖瘦不一的中老年男人們,一幫人談笑風生地經過便利店外,他一瞥之下,精準捕捉到某個熟悉的身影,瞳孔倏地一震。
那人很高,眉目清冷,梳着三七分的背頭,西裝革履地走來,在衆人擁簇尤為鶴立雞群。
那人是個年輕人,沒戴安全帽,兩手氣定神閑地插着褲兜,姣好的臉龐在太陽照耀下白得發光,旁邊人圍着他積極地講述着什麼,他面容淡淡,無甚興緻般,不時點頭敷衍幾聲,比領導們還有領導風範。
心有靈犀一樣,那人一雙漠然的眼不經意瞥過來,隔着一道玻璃窗,和他對視上了。
一刹那,那人盯住了他,仿佛死掉的琥珀色深眸裡浮起了笑意,美得如此癫狂又動人心魄。
戚時的大腦也霎間轟隆一聲巨響!
完蛋了……
他别過頭,緩緩舉起書包擋在自己臉前,掩耳盜鈴般緊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