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舊目視前方,保持着标準的跑步姿勢,肩背挺直,手臂擺動有力,小麥色的皮膚在陽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澤,汗水沿着他輪廓分明的側臉滑落,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線。
但是,他眼角的餘光,卻如同最精密的雷達,無聲無息地掃向了側後方的某個位置。
他看到了何陽彎着腰、像條死狗一樣停在路邊的狼狽。
他看到了逸塵邊跑邊笑、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
最終,他的餘光精準地捕捉到了那個在隊伍中後段、穿着同樣肥大迷彩服、卻跑得異常平穩的身影——賀見清。
陸予明的目光在賀見清身上停留的時間,比看何陽和逸塵加起來都要長。
他看到了賀見清蒼白的臉上布滿汗水,卻并非逸塵那種缺氧的潮紅。
他看到了賀見清微微急促、卻依舊保持着穩定節奏的呼吸起伏。
他看到了賀見清落地的腳步,每一步都帶着一種近乎刻意的精準和……一種被刻意壓制過的、流暢的力量感。那不是體育生追求速度與爆發力的跑法,而是一種更内斂、更持久、仿佛刻進骨子裡的……生存本能般的步伐?是為了節省體力?還是……某種習慣?
陸予明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快得如同錯覺。他想起了食堂裡那個隻用雙腿就将喻楚珩瞬間放倒的狠戾身影,想起了那個被踩在腳下時眼神冰冷如刀的賀見清。
此刻這個在烈日下沉默奔跑、步伐穩定的賀見清,和那個身影,以及那個蜷縮在宿舍上鋪、在黑暗中瑟瑟發抖、需要他喂水的賀見清,在他腦海中形成了強烈的、割裂的對比。
這個發現,比他解開一道複雜的物理難題更讓他感到……困惑。
他腳下奔跑的節奏沒有絲毫變化,依舊穩穩地領跑在隊伍前方。然而,在無人察覺的細微處,他刻意維持的、如同機器般精準的步伐,似乎有了一絲極其微妙的調整。他稍稍放慢了一點點幾乎無法察覺的步頻,讓身後隊伍的整體速度也随之放緩了一丁點,仿佛是為了讓某個需要穩定節奏的人,能夠更從容地跟上。
烈日依舊無情地炙烤着操場。沉重的腳步聲、粗重的喘息聲、教官的口令聲混雜在一起。何陽在路邊苟延殘喘,逸塵邊跑邊和賀見清擠眉弄眼地吐槽何陽,賀見清則沉默地、專注地跑着,汗水沿着他蒼白的脖頸滑落,洇濕了迷彩服的領口。
陸予明跑在最前方,深藍色的背影在蒸騰的熱浪中顯得有些模糊,卻又無比清晰。他始終沒有回頭再看一眼,但整個隊伍奔跑的節奏,卻在不經意間,被他那無聲的、細微的調整,悄然籠罩上了一層難以言喻的默契。賀見清那穩定而持久的步伐,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陸予明精密運轉的世界裡,激起了無聲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