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後,停好車的李叔也剛好走進來,路康近期都在國外,姚女士一早就出了門,劉嫂正在庭院裡澆花,室内這會沒人,李叔站在門側準備拿了包就回家,溫聲思索後叫住了他,他頓然片刻,轉過身看她。
眼神平定,沒有之前在車裡對視時的隐然琢磨。
溫聲眼睛快速瞄過他。
五官沒有一處是像的,她見過他太太,她兩更是不像,而且她的第六感确信李樊不是她的生父。
但就是,哪裡很不對勁。
“小時候在福利院說我是路家女兒的人是你,領我回路家的人是你,就連我每次生病在醫院打理的人也是你。”她盯緊他,口吻追逼,“但我和我爸媽包括路泊汀的血型不一緻,你以前為什麼要隐瞞他們?”
家裡每年都會體檢,唯獨她的體檢報告每次都是他最後交給姚書文,在收到那封信後,她自己又跑到醫院重新查了血型,雖然早就知道對不上。
但刻意隐瞞的那個人為什麼是他。
李樊靜身站定默然不語,然而溫聲看到他抓着包的手在收緊。
所以,問題就是出在他身上。
知道她查過了,李樊重新放下包,笑意惬當,語速不緊不慢:“你隻要記住你是路家的女兒就行,其他的事不重要。”
不重要?
好一個不重要。
“我和你有什麼關系?”
他依然不慌不忙:“沒有。”
“你有其他兄弟姐妹嗎?”
李樊看了她一眼,又低眼:“沒有。”
四周出奇的安靜,溫聲能聽見外面水管車在石闆路上滾動的咕噜聲,能聽見水灑一圈一圈噴在綠坪上的淅瀝聲。
還有自己的耳邊被無限放大的嗡鳴聲。
半晌,她才說了一句:“你認識我親生父母。”
沒有失驚不安,平靜的語氣裡給他下了笃。
李樊不說話了,面不改色下鼻息些微發沉。
溫聲盤腿坐在沙發上擡眼看他,目光如炬,身體慢慢前伏,凝着他突然哼笑一聲:“你不怕嗎?”
輕飄飄四個字,轉了個彎的不露意圖,卻當即蹂潰他的故作從容。
被路家查到可不止坐牢這麼簡單。
包括她自己。
李樊嘴唇動了動,樓梯間卻冷不防有了聲響。
看到姚書文出現在樓梯口的那一刻,溫聲覺得呼吸都停了,心髒被粗重的悶窒感絞緊,疼的她喘不過氣,整個身體不受控地開始發抖,眼淚也不由自主地冒了出來。
但在所有一瞬間的情緒裡,沒有茫然失措,沒有惴惴不安。
更不想托詞辯白。
隻有對最終淩遲的無法掙脫和疲軟無力。
姚女士抱着一隻小小的西高地下樓,她還披着一身睡袍,好像剛休息好,眉眼溫淑,一頭蓬松卷發随意垂在胸口,看到他們時略為驚訝,走過來後手裡的小狗輕輕推向她懷裡,淺笑道:“媽媽給你挑的,聖誕禮物。”又低頭看她,上手撫她的眼睛,“怎麼哭了?”
看向李樊:“發生什麼事了?”
李樊迅速整理好心情,拿起櫃子上的包,微微一笑:“我的失職,今晚沒有送阿聲回來,她的東西落在出租車上了。”
溫聲鼻尖發酸,目光直直盯向他,看他替自己解釋,看他一臉了無懼色,看他的道貌岸然。
如果不是他,她可能還在福利院過無父無母的窮苦生活,可如果不是他,她就沒有負疚,也不用對反轉的命運覺得不公,更不會對自己産生厭恨懷疑。
李樊還想說什麼,姚書文突然擡手,讓他直接離開。
面色少見的冷淡。
他隻好颔首示意推門走了出去,臨走前又看了她一眼。
溫聲抹了把眼淚,姿勢有些僵硬地抱着那隻小狗,是她很喜歡的品種,肉乎乎的綿軟肚皮貼在她的手心,因為還很小,姿勢蜷成一團努力拱進她懷裡,兩隻粉嫩的圓耳朵耷拉下來,濕蒙蒙的黑亮眼睛半睜不閉的,一副馬上要睡過去的迷瞪樣子。
姚女士坐在她旁邊,先是摸了摸她的頭發,又勾弄起她懷裡的小狗,“它是女寶寶,給它起個名字。”
一切好像平風靜浪,溫聲悄然吸了吸鼻子,平複好情緒後輕聲道:“想叫它耳朵。”
耳朵可以聽聲音。
汀聲。
耳朵用小腦袋貼了貼她的衣服,很乖的一隻小狗。
姚女士挑眉,食指輕觸它濕漉漉的鼻子,“歡迎耳朵有了新的小主人。”轉頭又看向她,緩聲問:“剛才怎麼了,和媽媽說說吧。”
溫聲有點支不住她的眼神,婉和清明的視線下滿是直截明銳。
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在路泊汀還沒回來前,在她還沒搞清李樊背後的那個人前,還不能說。
而且他這次去美國很大可能是和這件事有關系,姚書文和路康目前沒什麼動作,應該是還沒覺察。
她垂頭摸耳朵身上的毛,手感很蓬松,呼吸平穩盡量讓自己看上去若無其事,“我很喜歡的一枚戒指丢在出租車上了,而且現在沒有賣的了。”
姚女士搖頭輕笑,戳她的臉蛋,一臉寵溺:“這種小事不值得哭的乖寶。”
摘了中指的戒指戴在她手上,是姚家流下來的民國老物件,一枚四爪排戒,主石是一圈細鑽鑲邊的藍寶石,之前一線的拍行估值有八位數,但她一直都戴在手上。
“本來想等你嫁人時再送的,看你哭的這麼可憐,媽媽就先給你喽。”說完像路泊汀一樣用手指輕刮她的鼻尖,“所有的問題都可以想辦法解決,但不要為已經發生過的事浪費情緒。”
溫言眷注裡是滿滿當當的母愛。
溫聲沒忍住又紅了眼圈,她不斷吸氣呼氣,想用力壓下全身泛起的酸澀,但越克制胸口就越疼,那枚異常華彩精粹的戒指,和她的中指很貼合,但……
她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