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木次郎對着鏡子反複整理了下領帶,理了理頭發,離遠些看了看自己,又摘下眼鏡擦了擦再戴上,這才覺得舒服了,拿起手機和鑰匙準備出門。
他今晚是去赴加納的約的。不出意外的話,加納接下來會把他安排在更重要的位置上,畢竟他們已經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了。
前段時間為了應付東京地檢和警局的調查,他的精神太過緊繃。輪番盤問之後,警察局長夜神總一郎臨走前還将他的私人名片遞給他,上面寫着總一郎的私人傳真地址和聯絡方式。荒木收下了,但他覺得之後也不會有用得上的地方。
踏出房門之前,荒木次郎頓了一下,像是想到什麼,又把家裡的傳真機檢查了一遍,擺弄了下旁邊的插着秀美花簇的花瓶,這才松了一口氣似的離開房間。
車已經在外面等着了,司機見他出來,趕緊從駕駛座出來迎接,将荒木次郎送到後座,關上門,才繞回自己的位置,啟動車子。
荒木次郎是有些緊張的,司機是加納的,但這台車他從沒見過,可看司機熟練的操作,估計也是加納經常與人會見時用過的車。車是賓利,内部裝潢質感考究,估計提車回來費了不少心思。但這不是加納最好的車,荒木開始神遊,想起以前跟加納去參加一些宴會的時候的場景。
跟着加納從業這麼多年來,他見到的奢華景色數不勝收,不知不覺通訊錄裡也有了好一批政商名流,雖然這些客戶帶來的收益足夠他全家開支幾十年,但荒木知道一切饋贈有代價。
這次聯合調查來勢洶洶,證據确鑿,可醫院有醫院的辦法。加納是不可能出去擋槍的,這麼多年落在他身上的饋贈該聽見回響了,所以地檢和警局上門時,荒木次郎毫不意外。加納的動作果然迅速,得知證據内容後第一時間調度好醫院的所有人和儀器記錄,甚至在調查組來訪前一天用傳真給他傳了信,讓他在警局的 24 小時沒有吐出任何有效信息,并毫發無損地離開警局。
沒有政治力量介入是不可能的,荒木次郎心想。
神遊的荒木沒有意識到黑色的賓利已經安靜地駛入了一處低調奢華的區域,當司機停下車時,他看向窗外,已經是自己完全不曾來過的地方了。司機幫他開了門,荒木解開安全帶,從後座下來,一身黑西裝的帥氣門童迎了上來,"是荒木先生嗎?加納先生已經在包廂等候您了,由我帶您過去。"
一路跟着門童,荒木目之所及流光溢彩,美不勝收。前一段路他還能從餘光中看到幾張電視上常見的漂亮面孔,聽到瑣碎的嬉笑聲,到後段路橘黃色的燈光開始昏暗起來,皮鞋踩在高檔地毯上悄無聲息,稀疏的包廂門緊閉着,裡面傳不出來一絲聲音,讓人難以窺探任何東西。
拐了幾道彎,門童在一間包廂門前恭敬地停了下來,敲了敲門。
沒過一會,包廂門開了,一個穿着隆重和服的年輕女士保持着矜持的微笑站在門側,向外看了一眼。
"绫子小姐,荒木先生到了。"門童讓出身位,手向後微微伸出介紹。
绫子順着門童的手看向荒木,含着笑向他微微行了禮,"荒木先生幸會,請随我來。"
頂級美人在側,荒木渾身不自在,拘謹地跟着她進了包廂。
進了包廂,推開一扇和屋門,再繞過一扇屏風,加納這才出現在荒木眼前。
"荒木老弟,終于等到你了!"加納喜氣洋洋地站起來,将局促的荒木攬在身邊,高興地向對面坐着的人介紹,"庭植先生,這位是我一直跟你們提到的,我院技術最好也是我最信任的荒木次郎主任。"說着,加納還拍了拍荒木的背,示意他放輕松。
"久仰大名啊荒木主任,常聽加納提起你。"庭植擺擺手,示意兩人坐下來,"地檢和警局那邊的動作我已知曉,辛苦二位了。"
荒木連連擺手,加納卻是站起身來,彎腰主動幫庭植斟酒,"庭植先生說的哪裡話,這些年來我院承蒙照拂,都是我們分内之事。"
庭植沒再說話,承了酒,向旁邊負手而立的黑西裝助手看了眼,助手立馬會意,從公文包裡抽出一隻文件袋,遞給加納。
"打開看看吧。"庭植拿起酒杯,慢悠悠品了一口。
荒木有些錯愕地看過去,加納保持着笑意,恭敬地接過文件袋,解開繞繩,将裡面的文件抽出來,掃了眼标題和大緻内容後就塞了進去,"庭植先生的手筆從來都不讓我等失望,"他自己給自己斟滿酒,站起來向庭植鞠了一躬,然後一飲而下。
"荒木先生也有份的。"庭植話音剛落,無需示意,助手再次從公文包裡掏出一份文件袋遞給荒木,"你也打開看看吧。"他說。
荒木楞楞地接過文件袋打開,抽出資料的手還有些發抖,等到看到标題的時候,他的手抖動得更厲害了,醫科大副教授職位,海外兩處房産,以及足夠他五年薪酬的支票,還有恰好的明年醫科大的保送名額,他的兒子明年高考......他知道經過前段時間的風波之後,必然會取得一些好處,但沒想到好處來得這麼快,還這麼豐厚,簡直砸得他頭暈目眩。
"荒木,荒木!"加納的聲音将他從暈眩中拉回,荒木下意識地看過去,加納接着提醒他,"快向庭植先生道謝。"
荒木這才想起來手裡的這些是對面這位第一次謀面的庭植先生給的,于是也仿照剛剛加納的樣子,滿上酒跟對方道謝。
庭植擺了擺手,加納看了身側一直幫忙菜、安靜得仿佛不存在的绫子一眼,绫子會意,坐到荒木身側來,幫忙斟酒捏背。
一輪酒食盛宴開始。
荒木并不是個酒量大的人,他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所以每次跟着加納去酒局從不貪杯,且能夠借着自己的專業知識保證自己基本清醒,但這次不一樣,或許是酒太烈,或許是自己确實喝了太多杯,又或許是這位來頭不小的庭植先生在前,他不敢假喝......總之他現在有點醉了。
"荒木先生,"他聽到庭植......還是加納?總歸是有人在對他說話,"你那天見到夜神局長,覺得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夜神局長......"荒木用開始卡住的腦子想了想,"是個剛正不阿的人。"
助手和绫子已經退出包廂了,庭植和加納對視一眼,加納看着旁邊已經喝得半懵的荒木,開始試探性問更多細節。酒裡加了吐真劑,能更大程度保證荒木的話出自真實感受。
荒木果然有問有答,等一切問完,庭植點了根煙,嚓的一生,Dupont 頂上騰起扭動的火焰。
包廂靜默了一會,沒過多久,加納又将绫子召了回來,荒木的酒杯再次滿上,這次是醒酒湯。
荒木覺得今夜真的開心,開心又盡興。他和加納聊了很多國外案例,還聊到未來教學計劃,以及準備讓兒子繼承衣缽,加納很贊成他的想法,恍惚間,他聽到一聲清脆的嚓響,一點猩紅出現在了視野,順着猩紅向下,他看到那截襯衫袖口間的手腕上隐約漏出一個似曾相識的紋身圖案,來不及思索,随着猩紅擺動,圖案再次隐藏在袖口裡去。
燃不盡的煙逐漸模糊了荒木的視線。
不知過了多久,煙霧散去,荒木的視線慢慢變得清明,绫子在旁邊為他垂肩,力道恰到好處,讓僵硬的身體變得放松起來。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荒木驚了一下,反應過來是自己的手機在響,有些慌亂地從公文包中掏出手機,是科室打來的電話。
正猶豫要不要接,庭植開口了,"想必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荒木先生不必介意我們,去接電話吧。"
荒木卻果斷的挂了電話,将手機随手放在身側,"哪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庭植先生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