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地暗算,定是沒安好心。
望枯知道躲不開,索性坐地:“聽不出。”
休忘塵也不急着直起身,一手惬意放于自己肩上活動筋骨:“好啊,那就聽不出。”
十二峰雖不比廟堂日理萬機,但也并非顯得賴話都能随意道出。
望枯見他不走,又攤開手來:“休宗主,我的銀子呢?”
休忘塵煞有其事:“不多釣你幾日,萬一提前跑了怎麼辦?”
望枯懶得争辯:“你親眼看到了,我什麼本事都沒有,扯謊的功夫也不得當,一眼就被桑宗主識破了。”
休忘塵鐵了心要居高臨下看望枯:“可依我來看,你未必是扯謊,也有可能是……歪打正着?”
望枯沉下臉:“……沒可能。”
休忘塵悶笑:“你都能白白撿來風浮濯一條命,怎麼不可能?”
望枯倦了:“我都不會用劍,真有此咒我也不能讓他給我擋命。”
休忘塵仙風道骨,怎會晃蕩一肚子壞水?
但對此妖,又總有道不明的逸興。
他星目忽閃:“不如,你喚我一聲師尊,我就給你一把劍?”
望枯幽怨昂首:“殺妖犯。”
休忘塵大笑不止:“哈哈哈!新稱謂,我喜歡。”
望枯:“我不喜歡。”
休忘塵點頭附和:“我看你是懶慣了身,所以什麼都不喜歡。”
望枯:“……随你怎麼說了。”
倒是少有說中的。
休忘塵看人從不避諱,更喜看她清澈眼:“不願入我宗也無妨,你都這麼懶了,今晚定是累壞了罷,來?”
望枯視若無物:“惺惺作态。”
休忘塵一個躬身,就将她打橫抱起:“不錯,看來不是目不識丁嘛,還會說兩句文绉绉的詞,但可惜了,下半夜沒有東南風了。”
言下之意,望枯在他眼中無處遁形,指望這點小把戲,她一天一夜也走不出銀燭山。
真走不出那有何妨,休忘塵是哪路貨色,交與他手,倒不妨在銀燭山就地安身。
休忘塵隻覺望枯極是好猜,稍微瞪個眼,喜怒哀樂都一覽無餘。
他慵聲答複:“何況,我上回抱你那次,也不見得你像今日這樣不聽話啊。”
望枯:“把我打暈就能聽話了。”
休忘塵又笑,卻不自覺将她抱得更緊些,步子卻又走得慢:“舍不得啊,你既都利用一個了,何不再利用一個?”
這軟骨哪有可握之處,休忘塵隻覺,稍稍用勁,便能在她身上留下淤青。
但懷中人非但不解風情。
還興許,有朝一日他休忘塵都能與風搶人了——
這麼可憐,隻好留點恻隐之心了。
……
休忘塵這回将望枯抱回十二峰上,剛好趕上天邊吐白,滿川丹霞紅,恰似橙黃橘綠時。
掃地門童撞見此景,舌頭打結,掃帚也拿不穩當了。
休忘塵不禦劍走正門,就是為得人盡皆知,索性逮着最好拿捏的垂髫小兒幫襯:“今日我要尋諸位宗主商議要事,麻煩你去内門向弟子們通風報信,今日并無早訓。”
門童立定腳:“是!”
外門就是好使喚,話才落地,便一溜煙兒跑沒影了。
而望枯在他懷中,上下眼皮直打架,也不肯閉眼睡去。
休忘塵歪頭打趣:“強撐一路了,不累嗎?”
望枯氣若遊絲:“累。”
休忘塵跨過門檻,一路尋正殿而行:“任人抱着還累?”
望枯負隅頑抗,卻答非所問:“我要席咛抱。”
休忘塵挑眉:“幫你問過了,席咛不願,還是我來好了。”
跟在後頭始終一聲不吭的席咛:“……”
望枯不是天真至此,誰人不會懷疑,隻是有些話落入耳中壓根就聽不出孰對孰錯。休忘塵的話聽過也罷,深究不得。
休忘塵健步如飛,邁此寬殿長匾中,光暈開望枯的淺瞳,映出“歲榮殿”的字樣。
殿内别有洞天,上有黛青絲簾,下有梅花鹿皮毯,兩方依次列有檀木椅,仙人撫雲的畫屏後,是梅蘭水墨案台。
有兩人忙活來去,搬來一張貴妃椅,墊有軟絮。
雅中有緻,矩中有圓。
休忘塵将望枯放于塌上,轉身落座至左邊最前端。
望枯也并非沾床就睡,但這回是累得氣力全無,腰上一軟,身似離魂遊蕩。
可還未入夢,耳根就被用力提溜起。
桑落是破鑼,敲一聲,餘音便可震耳欲聾:“你瘋了還是休忘塵瘋了?此地也是能随意睡着之地!”
望枯耷拉着眼,從塌上逡巡而過。
那椅子不多不少,剛好坐滿十一人。
隻餘桑落尚未落座。
休忘塵輕吹熱茶,笑意不減:“不必數落她,是我瘋了。”
望枯無力滑倒塌上:“……”
他也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