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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咬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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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浮濯聽不到望枯喊疼。

隻是好似一朝回溯空桑山上,渺渺幽谷開出一道火紅的路。

正所謂,冰火兩重天。

佛門講究六根清淨,絕不惱怒。但他也想望枯扪心自問——

為何不用死生咒。

佛身金丹入體,方圓百裡鬼魅都該敬而遠之。

可望枯用血引魂,已是铤而走險;憑身作器皿收留冤魂,更是劍走偏鋒。她不知金丹與邪祟互斥,但自毀至此,已是令人發指。

還是說,去日苦多,她願以身先死。

心性好生豁達。

風浮濯無話可說。

他一闆一眼拿走望枯手中的匕首,随意劃拉手心,試試鋒利。

他斂其傷,歲暮的初霜結在眼中。

有疼意。

況且還不輕。

旁人匪夷所思:“……”

把玩什麼不好,怎麼一個二個都逮着刀尖玩。

凡人不懂天上語。

天人隻歎一愁風。

風浮濯忘了佛光普渡,忘了仁義禮智信。

忘了初見時多看她身都為出格,而今卻捧着她的手不肯放下。

下一瞬,他還傾身吻上她的掌心——

一籌莫展,風浮濯隻好助她破了這個死生咒。

結靡琴的銳利,是為自戒而生。而今輕含女子掌心青筋,以利齒咬破,淺嘗清血,已是他人間二十三年,佛修三百多年,做過最傷天害理的事。

适時,死生咒一起,日月輪轉。

滾滾梵音,淌入望枯的兩袖;血迹斑斑,埋入風浮濯的雙眼。

因此,前者一改傷痕,皮囊揮别那層霧蒙蒙的病弱感,美而出塵;後者卻添百傷,落難成遍體刀傷、黯然失意的慈面佛。

這下,無人不信,他确為倦空君了。

端甯皇後擠上前來:“倦空佛參上,受凡人一拜,倦空佛一生救世,如今我的女兒命懸一線,隻有您能救了……”

起先,風浮濯送一幹人來此停仙寺,已是折損三十年修為。被弋祯法師知曉後,果真将他叫去邊對弈,邊款話。雖未明着數落,但字裡行間都是讓他再省己身——“莫要忘了當初為何不讓你剃度。”

他當然不忘弋祯法師的一片冰心。當初不允他剃度,是說風浮濯身無一物,才更該先顧己,後言他。況且長發是身體受之發膚,理應好好足惜。

而今卻一破再破。

他終是做不到自憐二字。

風浮濯閉眼:“好,且待我稍做整頓。”

望枯混沌的意識也随風浮濯的淨骨而喚回籠中,掌心傷口還诙諧成趣,成了一點抹不去的朱砂痣,點在元寶紋之中。

她又逡巡幾方,最終落在風浮濯身上:“你這回救我,又用了多少年修為?”

風浮濯安之若素:“一百五十年。”

自望枯開智來算,也不過一百九十八年的修為,風浮濯直接葬送一百五十年,吓得她險些倒地:“……太多了,我還不起的。”

風浮濯:“無須你還,此事是我心甘情願。”

望枯不信什麼心甘情願。

無非是他順風走了幾百年,一朝屢屢逆行,才不甘心。

但他行善事。

又難以辯駁。

望枯翻身而起,擋在風浮濯身前:“皇後娘娘,他還是救不了釀蘭公主。”

端甯皇後似笑不笑:“望枯莫要聽錯了,他方才是應了本宮的,倦空君怎會見死不救呢?”

望枯:“我聽清了,但皇後娘娘無須聽信,他隻是胡言亂語罷了。”

風浮濯:“……望枯。”

縱使他拈來厲聲,望枯也不會偃旗息鼓。

望枯側身看他:“是仙君擅自用了我的死生咒在前,那是不是該讓我給仙君做主一回呢?”

她指向空中徘徊魂,好心提醒:“況且,若仙君再不送它們一程,它們通通都要飛幹淨了。”

結靡琴已成雙弦,風浮濯自當彈不成了,更稱“結靡”其名。他隻是将結靡琴弦擲去天上,一線成弓,一線成羽,前後夾擊,護着一百八十個亡魂走。

未有差池,但風浮濯輕歎個不休。

……唐突、失策。

望枯又看端甯皇後,風浮濯在後,說話也有底氣:“可是皇後娘娘,你心術不正,怎好意思觍着臉等他來救?”

端甯皇後如今是,既不端,也不甯。

念着倦空君,才顧及幾分薄面:“望枯,本宮知曉你時常口無遮攔,但既然在仙君面前,還是莫要說些不合時宜的話了,險些惹人誤會。”

望枯記得踮起腳在風浮濯耳畔,卻忘了藏聲,撲閃一雙“不知者無罪”的眼:“仙君,她是裝的,你不能信。”

衆人:“……”

端甯皇後咬緊牙根:“……”

試問誰人聽不見。

望枯的體香,非但不易察覺,還隻可意會——那是,澆在黃沙塞外天的一場及時雨,鼻息間彌漫的野性與澄澈,名為林間。

此味撲身而上,沖淡了風浮濯與生俱來的肅穆,隻是輾轉空中的手,順理成章扶上望枯的腰。

——腰身真如枯枝細,身子真如洛水柔,若踮着腳晃晃悠悠倒去地上,許是又要傷個慘重。

待望枯身子站正,又利落松開手。

風浮濯靜氣如初:“信與不信,在傷病前不值一提。”

望枯:“……”

油鹽不進。

端甯皇後欣喜若狂:“好、好!詠婉!速将釀蘭公主帶來!倦空君應了!莫要耽擱他的時辰!”

望枯終于明了,彼時同一地的桑落為何要痛罵他是非不分。

風浮濯就與結靡琴弦一樣,至死止戰。

望枯:“仙君,你自诩救人救世,但有些人活着,就是禍亂源頭,你今日救了她,明日就能禍害更多人。”

風浮濯沉吟着,複而阖眼:“人所界定的是非,與佛無關,佛視世間衆生皆平等,自當一心向善。”

“我不可見死不救。”

他的道義,望枯明白。

但一日有人,就不可平等。

怎又不算助纣為虐。

宮女詠婉來得真是快,而懷中所抱的卻不是釀蘭公主。

而是那日禦花園前,屈身在望枯身旁的三色狸奴。

許是真佛顯世,那詠婉吓得花容失色,順勢不見蹤影。

定睛一看,原是飄落成一張白紙人了。

端甯皇後像毫無所覺,抱着它喜笑歡顔:“蘭兒,母妃真給你請來倦空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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