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清絕像碰到了瘟神,又或是誤食苦果,唇齒抿緊:“……”
望枯是他未老先衰的劫數。
不在還清淨,一旦在了,就總是惹他難耐。
路清絕老氣橫秋地傅首爾裡:“腿是斷了嗎?如若沒斷還讓人抱什麼?這麼多人看着,你也真是好意思。”
望枯:“我在雲津石壁泡了好些天的水,又沒有鞋,就這麼走在地上定會很疼的,倦空君肯幫我,是出于好心,為何會不好意思?”
路清絕:“……”
路清絕為上劫峰大弟子,若将她放任自流,就是輕慢那上劫峰的一百二十五條宗律。
可她是半點不懂他的弦外之音。
路清絕:“你先下來,真走不動也有我來扶,何必勞煩外人?”
望枯狐疑:“路師兄背人穩當嗎?分明走路都氣喘籲籲的。”
路清絕咬緊後槽牙:“……先前比試台前,我可扛過你,再不濟也扶過你,你非要以德報怨不可嗎?”
望枯:“路師兄既然執意如此,那也可以的,隻是不要太粗魯了,能背我就……”
風浮濯卻退後兩步,還再次背過身去,将望枯遮擋得嚴嚴實實。
他寒氣叢生,振振有詞,威而不自知:“路修士,你為男子身,明知她不舒坦,卻還要趁人之危,此舉實在毀她清譽?煩請自重。”
自。
重。
兩個字,十五筆,從未如此震耳欲聾,重于泰山,壓得路清絕深陷污沼之内,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而尚且不散的四方人,笑則笑了,還要捧腹大笑。
末了,風浮濯從鬧劇退場,腳步生風:“是此方位嗎?”
望枯:“是的,一路直走就能看到歲榮殿了。”
望枯悄悄伏在風浮濯肩頭回看路清絕,他的九尺身姿,如今卻矮成小小一粟,臉色時而發紅,時而發紫,時而再煥黑。
有幾分惹人憐惜。
但望枯同樣笑得頑劣——
也難怪會被誤解,雖說以貌取人不好,但他模子裡十成的兇狠,有八成都落在望枯身上。
那可怪不得她落井下石了。
天道好輪回,若路師兄嘴上留德,興許——也會等來蒼天輕饒之時。
……
适才有多門庭若市,歲榮殿就有多凄冷肅穆。
風浮濯不曾止步于此:“既闖此地,自當登門拜訪。”
他都冠冕皇皇了大半日,再讓宗主們多看幾眼,也并無大礙。
風浮濯抱着她三步入殿,屋内座無虛席,中間剛好擺有那日望枯屈身的卧榻。對她歸來,想必早有預料。
曉撥雪起身:“你與席咛的交談我們都聽到了,換洗衣物在此,竹簡和靈鞭壞了都可修,莫要放在心上,你若安好才是舒心。”
風浮濯将她放去卧榻,又從衣物上拿過一雙鞋,屈身為望枯穿好。
“如此羨煞旁人,不知曉的,還以為雲津石壁是個多麼輕易的地方,既能安然無恙地回來,還能順帶捎個夫婿呢?”
闊别多日,休忘塵竟不着白衣,而是換了身靛藍色的衣袍。輕挑氣雖被粉飾大半,卻像是勾欄裡聽曲的公子——
非但無法吟詩一首,還要夾槍帶棒。
風浮濯慷慨如舊:“久負諸位宗主盛名,今日叨擾,多有唐突,既已幫望枯歸來,便不打攪諸位商議正事。”
望枯小聲提醒:“不是離去,是去上劫峰等我。”
風浮濯流連一瞬,才轉身離去:“……嗯。”
懷中抱久了人,而今放下,又覺何處空落落的——
正如吃一輩子苦,忽而不吃了。
難免顯貪念。
休忘塵為望枯鼓掌:“就算是借了天意,你也的的确确從雲津石壁歸來了,當真有本事,恭喜你了,望枯。”
望枯:“既然我如此有本事,不該給點獎賞嗎?”
休忘塵悶笑:“你給自己的獎賞還少了嗎?不過,也并非沒有給你準備,桑宗主的靈鞭,你拿去罷,如何?”
望枯:“……”
……隻是如此?
桑落開口:“望枯,你确有幾分本事,隻是此物并非為賞賜,而是你早已将它拿走了。”
望枯:“何時?”
桑落:“在你妄圖将它解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