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枯忽而覺察何事,趴在闌幹上大喊:“諸位師尊,快從比試台前挪開!”
休忘塵莞爾看去:“既然望枯有所見解,那便都聽她的。”
宗主們各自禦劍飛行到半空中,一股腦要破界的席咛也陡然停了。再一瞬,她緩緩拾起舟遠劍,立身之姿,已有“遙指峰席咛”的凜然。
席咛:“路清絕,對劍。”
她對勝的熱切,刻入七尺身每一寸。
但對得卻是路清絕。
幡不動,唯心動。
路清絕棄劍垂首:“不必了,席咛……我為輸家。”
席咛緩緩擡頭,一笑,不了之:“路清絕,我需你的哄騙嗎?”
路清絕慌神:“我并非……”
望枯掐準時機,坐在忘苦劍上飛身而下,停于百口莫辯的路清絕身前。
她見人執假笑,見鬼裝無辜:“席咛師姐,說好了要與我正兒八經對劍一場的,您言而無信也罷,怎的還去尋路師兄了。”
席咛步步走向她:“嗯,望枯……我知錯。”
路清絕:“……”
幾近堕魔,或化鬼的席咛,都偏愛望枯到這種地步。
邪門了。
望枯像模像樣地笑:“既然席咛師姐如此誠摯,我就原諒你了,時辰要緊,現在比試罷?”
席咛正色:“好。”
望枯昂起頭:“宗主們為何遲遲不動?”
徒兒都是這樣吃裡扒外的撅蹄子,柳柯子業已無話可說,隻撂下一句極可成真的咒罵:“望枯,你今日若死在這裡,便沒人救得了你。”
望枯:“當然了,我……”
“不、不會。”
席咛斷斷續續地打攪。
“無論是輸是赢,我與望枯,都會……好好活着。”
一簇寂白的清輝,在席咛眼底存了刹那,轉而被黢黑沉沒。縱是她枯槁滿身,卻也落落大方,先伏禮,再歸位。
衆人面面相觑,台後的看客見席咛又成與世無争的模樣,就大着膽子坐了回去。而師尊們,各有思忖,但未得休忘塵首肯,桑落已擅自先下斷論。
桑落:“如此,還有什麼好說的,都坐下。”
蒲許荏:“這……”
桑落翻身而去,端坐看人:“你憑何有異議,隻有這些人都死了你才能滿意?”
蒲許荏再不多嘴:“……”
蘭入焉第二個随上,剛好挨着桑落身旁坐下。如此,宗門師尊陸陸續續就位,襄泛還順道拈來一點火星子,點燃幾根香,再将一把鑼鼓握在手上。
最後兩個冥頑不化的,果真為柳柯子與休忘塵二人。
前者擺擺手,不笑,不怒,卻轉身不回頭:“這二人是死是活與我無關,既已如此,我還留什麼?先走一步了。”
後者笑逐顔開,仍是坐于正中之位:“話說在前,手心手背都是肉,輸赢我是定不了,但看看自當無妨。”
這時,襄泛敲響最後一聲鑼:“起!”
望枯今日一反常态,想拿左手拔劍。劍出鞘,桑落便橫沖直上,一舉傷了她的右肩頸,深壑不平,還噴湧着血,如此先領一劍。
片刻,唏噓大片。
“這是……趕去送死的罷。”
“别怪我話糙,今日不死個人,如何制服席咛?”
蒼寸張羅着廖董與萬來把傷患帶去療愈,緊趕慢趕回來,就見望枯負傷,霎時急得捶胸頓足。
可聽及兩人衰聲,又扯起嗓子罵街:“别學了點晦氣話就到處往外說!睜着你那狗眼看清了!這人兒是我上劫峰的師妹!就是缺胳膊少腿了也比你爹娘命長!”
“……”
招惹蒼寸,浪費口舌也無用功。
閉嘴充啞巴便是。
望枯逆風開局,卻沒無名的本事兒大。十劍裡有九劍撲了空,剩餘一劍隻是堪堪防傷。
她的劍法早已突飛猛進才是,但碰上入了魔的席咛,隻有乖乖挨打的份。
望枯掙紮幾巡,于是放聰慧了——與其被傷成稻草人,不如放了劍,橫躺地,讓她打個痛快。
衆人:“……”
……以不變應萬變?
蒼寸心肉不跳了:“……得嘞,師兄過會兒給你收屍就是。”
但蒼寸哪句話都說得太早。
席咛步步精心考量,以至望枯倒地,也未覺有錯。卻知躲開所有要害,直抵腰際。
而望枯揪準時機,猛然伸出手,死死勾住席咛的脖頸——即便劍已偏離此地,直往肋下三寸。
但望枯疼則疼已,卻讓席咛錯愕瞬息,她得此空隙,雙手胡亂解開那兩枚玉佩。
但奈何,已無第三隻手去接。
望枯隻好張開嘴——
将這染了血性與溫熱的兩物,含入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