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些機靈的百姓,從窗棂開出一條窄縫,往下倒了些東西。有些劍僥幸飛了進去,屋裡人卻毫發無損。下方剛起勢頭的火,也沒由來沉了個大概,再過幾瞬,徹底熄滅了。
周遭驚異聲不歇。
“怎麼回事!”
“不怕!滅了再來!”
但這些大門堅不可摧,任刀舔、任火烤也紋絲不動。身手矯健者,會飛檐走壁,順着擲去的鈎子往上攀爬。但百姓各有預備,不是糊了一手樹脂,就是強破窗棂後,讓屋中男丁潑來白酒、蟲豸模樣的物什。
騎兵們迷了眼、瞎了心,爬得再高,也向後摔倒,招惹一身火星。
如此,眼前卻又起哀聲不絕。
而往更深處搜查的騎兵,卻兩手空空歸來,隻好又圍了回來,大眼瞪小眼。
風長引豪邁大笑,詩情碧霄:“大人們,我們祉州,素以和為貴,這幾位弟兄受了多少傷,我們就如數救多少人,絕不讓諸位蒙怨。”
頭目舉起大刀,夾在風長引之肩:“你們究竟做了什麼手腳!”
風長引微微颔首,緊握古絲的手,循循漸誘:“并無手腳,上下一心,同仇敵忾罷了。大人若是氣不過,要殺要剮隻管沖我們來,隻是,定要一次殺一雙……我可不想讓我夫人落單了。”
望枯一聽,又覺他有三分與休忘塵相像。笑裡藏刀,臨危不懼。心上覆着幾層世俗傷,卻釋然向青空。
可惜,休忘塵到死也說不出這樣有理有據、克恭克順的話——單就死皮賴臉的功夫,業已爐火純青。
此頭目大怒:“休想油嘴滑舌!快如實告知!”
古絲站出身,面呈病白色,倒有幾分曉撥雪的朦胧意,緩緩動着手心白佛珠後開口:“為何要告知?隻因,你有所求且不可摧毀之物?”
頭目咬牙:“通通是廢話!”
古絲搖搖頭,話鋒一轉:“諸位貴客,這些城牆上,抹了許多冰石料,而百姓們适才撒的東西,是由石堿與白醋所制,至于為何燒不旺這場火……因在鑄牆的沙土中,我們尚且封了一層蠶絲。”
頭目大喊:“蠶絲!如此貴重!你竟用以……”
古絲淡漠無緒:“并非,剛好我經商蠶絲的名聲在外,貴客若有入侵之心,也隻會從此地過去。明知如此,我們仍是用錦盒包了整整十斤蠶絲,奈何貴客沉不住氣,還妄圖掠奪,我們一心禮佛,佛與世無争,我們亦然,眼裡更容不下無禮之人。”
她持觀音相。
風長引竟也沒了笑:“甚至說,貴客若是想要祉州,我們也未嘗不給。但百姓為天,他們需的隻是救濟,爾等若給不了,如何将萬物拿來為你所用?”
他持将軍威。
頭目震怒:“你們想要如何!”
古絲冷聲:“血債血償。”
想要悲憫落日。
風長引靜靜地:“再不踏足祉州。”
想要虎嘯方圓。
這一應一和,望枯卻覺此地尚且少了個人——
頭目見二人态度堅決,再也沒了興緻,如癫似狂,将那一老兩壯年通通擄了來:“我不動你們!但今日必将取了他們的性命!”
而屋舍俨然的窗中,忽而開出一個四方四正的小口。
那小口之央,探出如深邃眼般的劍弩。
古絲緩緩阖眼:“隻是些會昏沉多日的銀針……莫要擔憂。”
祉州,如何殺得了生?
頭目亂罵,刀下用勁:“當真卑鄙無恥——”
而恰在此時,那藏在窗下的萬針齊發,濁淚兩行的老漢下報了已死之志。
而他身下,猝然鑽出一個不知從何而來的,五尺高、高馬尾的少年人。
“不會死的。”
他暗道。
傾身去,他以脖向刀,以死求腐朽再生。
銀針正中他們的眉心,随即仰躺大片。
這是一次衆不敵寡的戰事告捷。
而那遠勝尋常年歲的少年人。
雖臉頰留下一道猙獰的血疤。
正當恣意時。
他奔向二人:“母親、父親,看,我救人了……”
第一回。
望枯這才後知後覺——
是了,正是少年風浮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