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像點樣子了!再要一蹶不振,我可真要将你掃出宗門了!”柳柯子仰天長笑,就要離去,“跟着你這幾日,我也當真是疲了,我給你要了一旬的自由身,這幾日,你有仇當報,有債需讨,明白?”
望枯:“……”
早知師尊是個明白人,就不睡昏頭了。
隻是。
休忘塵知曉她身與人間相綁,卻執意往湖裡抛,怎又不算馊主意。
莫非——他真想助她逃出生天呢?
……
望枯最為惦念的,無外乎吹蔓、續蘭二人。久别天日後,自當要回她那沙棠神木前。
吹蔓見她安然,哽咽打量:“望枯!不準再不要我了!去哪裡都要把我帶着!可曾記好了!”
蒼寸搖頭:“你若是再不顯身,怕是吹蔓要把上劫峰淹了不可!”
吹蔓核桃眼就此決堤:“蒼師兄說得是,我不該在哭得……望枯都餓瘦了,定是活活餓的,我該去做些熱菜了。”
蒼寸上下打量:“哪裡瘦了?分明圓潤了一圈兒!”
望枯:“……”
怪隻怪天昏地暗,上劫峰地段的土也好,頗有濕軟。隻得吃了睡,睡了吃,養肥了腰。
路清絕帶着席咛匆匆趕來,身子還未站穩,就要跳下清絕劍。路清絕欲言又止,卻也任勞任怨攙着。
席咛氣喘籲籲:“望枯……你要的書,我去流年書屋都找好了,拿着。”
望枯退後兩步,深鞠一躬:“席咛師姐,銀燭山之時,我說你應殺我,你卻說邪祟非我,不肯報仇。而今看來,席咛師姐是養虎為患了,我也多半就是害你母親亡魂之人,實在對不住。”
席咛不發話,蒼寸與路清絕更不敢多言,隻是沙棠神木在叫嚣着塵土與風,再輕撫着少年郎們的青絲。
良久後,席咛的聲,已散去遠方:“望枯,我不願與你結仇,但事已成定局,我若說不去怨你,才是真的負你。”
望枯久久不起,聲色沉悶:“席咛師姐,雖說眼下尚不可一命還一命,但我定會拼命尋法子,将那些不該放在我身上的東西剝離出去,再任師姐處置。”
“你日日喚我一聲師姐,卻早已遠勝于我,說到底,是我跟着你學了不少,”席咛昭昭誠心,愈演愈烈,“起先,我不敢應你拜師之請,是怕誤人子弟,後來我卻悔了好些日子。”
她不由染笑:“而今想想,我一生好強,近些年,卻少有人誇過我,便日日想換着法子向世人證實自己,不慎弄巧成拙了。若是你早早拜我門下,興許也會少有太多彎路了。”
望枯思忖一時,神色轉而堅毅:“反正我也被逐出師門了,等我回來,我就再拜席咛師姐門下。”
蒼寸食指一晃:“……真沒良心!我與清絕算是白養你了!”
此個歡欣,神樹也婆娑着發笑。
……
望枯“寒窗苦讀”多日,總算将這席咛從流年書屋拿來的史書吃透了。
她挑揀幾個記在心間。
起先,人間五州并非叫這些名字,隻因一千兩百年出了個瘋瘋癫癫、神神叨叨、一朝撞邪的宣炀帝,說是要與仙人對仗,這才大改。
而四百年前的永晝年間,古怪之事頻發。
正是那蘭氏遊牧族開了個好頭,但得之白骨偶,失之白骨偶,可謂昙花一現。而後,便讓豐南王朝一皇獨大,白骨偶的風聲也就此歇下。
但一個蘭氏倒下,千萬個靳國餘黨站起。他們在原先被奪去的疆土裡,宣洩不公,屢次攻打祉州。剛要一統天下的局勢險些分崩,彼時的君主隻好先将太子送去當質子,後養精兵。隻為以求和之名,起迂回之實。
況且史料記載,那時的太子殿下,被靳國餘黨折磨得慘不忍睹,一啞就是十年之久,返京時才得以治愈。而在登基為帝前夕,因一場普世風拂過,助他成佛。
自此,才有了停仙寺的倦空佛。
望枯雖不懂人間如何立皇儲,但她也是見過皇上與皇後的,從風長引與古絲二人來看,衣着不符,氣節不符,又在距離磐州十萬八千裡外的祉州當父母官,最終被重臣針對而死,絕非帝後。
至于風浮濯,許是拿回風長引奪來的白骨偶後,無依無靠,輾轉回了磐州,替那太子成了啞巴質子?
望枯更知,“再會幽冥”時的風浮濯,豬狗不如。
如此被逼無奈,能登去佛位,倒也情有可原了。
而兩百年後,隗萱甯的巫蠱偶問世。但風聲不曾走漏,隻有野史記載此人活剝了哪個公主的皮,死時與太監冥婚。
與端甯皇後所言一緻。
望枯看罷,合上史書。
白骨偶無皮,巫蠱偶卻剝皮。
恐是同屬一物,不過有先後之分。
由此可得,望枯二者兼具,且還與那早夭的公主也有瓜葛。
休忘塵能操縱,還真是因她生而有“玩物”之姿。
至于那黃姜花下到底埋着何物、她又為何會葬去巫山,仍需深究。
隻是,她眼皮大跳幾日。
就怕她水葬前夕,還會生出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