烙在過往,就不訴今朝了。
……
一衆身着月白君子袍的遙指峰弟子,聚氣凝神,卻憤憤不平,唾罵上劫峰宵小之輩。
“師尊!上劫峰的人又在亂發瘋!帝君的命令都敢違抗!”
“不幫襯也就算了,還要故意使絆子!”
宗律當首,上劫峰的人再嚣張跋扈,遙指峰弟子也不敢一偏劍宇,斷去他們的靈。休忘塵什麼也沒說,看着眼前如柱的紅河,又看了眼烽火台,失神不語。
——看不了兩刻鐘就急哄哄要離去,當真是個沒良心的。
闊别多日,柳柯子身上的煞氣,已千裡難載:“殺了我上劫峰的人,自然要血債血償,這是我與休宗主既定之事,他都不曾說什麼,你們這些晚輩倒是好笑,替他不忿起來了——禮儀尊卑學了麼?”
衆人:“……”
路清絕打頭陣,模樣不變,隻是愈發沉默寡言,一如刀鋒。而蒼寸卻也遭了罪似的,非但刮去水桶腰上的幾層豬油,肉圓臉也削成燒餅了,還不含肉心。除了依舊精壯,劍眉挂梢,嘴皮子嗆人,還真認不出是他。
蒼寸:“舍竹帝君隻是喚我等來,沒說滅魔界與滅天道不能兩手抓,我上劫峰有我上劫峰的大事,不能因你們沒用,便怪我們不去幫襯罷!”
遙指峰弟子:“你!”
蒼寸呲牙咧嘴:“你什麼你?有本事打,沒本事就忍着!”
席咛仍是幫理不幫親,似從雲嶺之巅而來,未染風雨:“師尊不予置評,我便主持大局。無論如何,他們的确不曾觸犯條例,同為十二峰弟子,哪怕真有争端,也要拎清場合。旁人我管不了,但若遙指峰弟子執意要起口角之争,我隻得怪他因小失大——而你,屆時回峰,務必閉門思過。”
遙指峰弟子惡狠也吞聲:“……是。”
萬苦辭見此景,鐵了心要袖手旁觀,翹腿坐去高台觀火。
萬苦辭:“就這麼些本事?你們不知魔界憑我一人養着麼?”
這時,一女子之聲,飄蕩似鴻毛:“知道。”
望枯已歸搗衣石岸邊,隔了半邊天,一隻腳都邁回棺材裡了。聽到此聲後,倏爾停了動靜。
是曉撥雪的聲音。
萬苦辭:“既然知道,卻甯可徒勞無功,也不肯放棄?”
這些弟子的擺陣,于萬苦辭而言,無非撓撓癢。師長們不動,多半另有綢缪。
而他輕瞥一眼曉撥雪,隻覺是一口仙氣吊着的藥罐子。
倒地更似銀瓶乍破,風雪一樣的身姿,多半都驚不起江風。
曉撥雪:“當一事茫然無依時,隻能亂病投醫。”
她的聲色缥缈空靈:“他們如何待你,我不會插手,更無力插手。我今日跟來此地,隻為尋我的兩個短命徒兒。”
望枯駐足,看着死水裡的倒影,難以自憐。
萬苦辭不熱忱,卻好似懂了什麼:“倒是可以說來聽聽,但宗主需知,我魔界收不了與仙途結緣的人。”
曉撥雪:“她們一個被陷害,正月三十被洪水沖走,另一個被下咒,二月初一獨自在屋中暴斃。二人非但死于非命,還極為凄慘,隻會誤打誤撞來此魔界。”
這樣輕的話,卻壓在望枯腳下,讓她幾近栽進池子裡。
無名在二月初一死了。
“望枯,回神。”
茴開口道。
挽莜看不過眼,撸起袖子要給她一巴掌,又舍不得這好皮囊:“你若真放不下心,就大大方方地聽,既不願回去,又要惦念着,優柔寡斷算什麼女子本性?”
望枯恍惚一瞬:“挽莜罵的是,我的确想聽。”
苗狸偷笑:“這才對了。”
“有一個我應當知曉……”萬苦辭把話語高高吊起後,急轉直下,“又好似不知曉。你說得這樣模棱兩可,每日死的人又這樣多,我怎會誰都分得清呢?”
曉撥雪:“……好。”
她能說的也隻有這些。
此後,望枯便聽不到曉撥雪的聲息了。
回頭看一眼時,剛好天邊刺眼。
虛光裡,淨煙直入長雲。梵音有榮與焉,向陰土濯邪,隻留正道。
姑娘們就此縮進棺材裡,慌亂不已。
茴:“望枯,進來!”
失危:“天,他們怎麼也來了,這回是真要躲着點了!望枯!快來!”
望枯執拗——她還未看清曉撥雪。
而這束異光。
竟是歸甯佛士的普世光。
說是普世,隻有空上修士喜笑顔開,地上鬼影卻哀鴻不絕。
而這麼些人,望枯隻是随意掃一圈,就知少了一個。
怪不得稍顯黯淡。
挽莜:“不許回頭看了!佛隻渡人間正道,從不渡我們!”
望枯不予苟同。
至少有一人不會。
她找不到曉撥雪了,便大步邁進棺材裡。
萬苦辭一人鼎立塵嚣中。
“魔界百姓,離開無垠集——”
聽修士借佛光,聲色清亮。
“為人間安甯!為世間安甯!為四界安甯!”
合棺時,望枯輕歎——這哪裡在鼓吹衆生平等,已死之人便不配立世麼?
難怪倦空君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