茴:“并非,是五界上下。”
望枯才被擠熱的身子,陡然發涼。
先前不曾聽聞,事端偏巧是她封棺溺水這四月裡生的。
——莫非,隻是她身子浸在水裡,便讓五界都跟着淋雨?
仙界與魔界都能染指。
她望枯怎止一個權勢滔天。
不待旁人笑,她先苦澀搖頭。
織骨棺莽撞橫行,幾人漸漸沒了聲兒,昏頭欲睡時,又殺她們個措手不及——“嘭”的一聲後,棺材迎面去,被高山阻攔,棺身猛磕石壁。
失危暈頭轉向:“吓死鬼了,到了麼?”
挽莜:“我先看看。”
她挑出一絲縫,再東瞄西瞧,不出兩下,就猛地掀開厚棺頂,舒展身姿。
自此,水花四濺,澆了旁人滿頭。
白缰:“挽莜!你動靜輕點兒!”
其中一滴水,沾上望枯的唇角。
一抿,甜的。
挽莜倚在棺材邊坐下:“都起來!棺材頂都漂在水上了,此地無恙。”
望枯也附和:“湖水落在我的唇上,但我并未魂飛魄散,可知此水能喝。”
她站起身的同時,茴也跟随。她們與霧霭相擁,潤濕發尾。
不同于江湖上的流傳,此地是個青山綠水的峽谷。水為平鏡,投石無漣漪,隻可折出籠紗天。兩峽崎岖不平,粗略比量,應有三個織骨棺那麼寬。
苗狸半個身子往棺材外探,掌心彎成帆船,舀來一口清泉,還往嘴裡灌,砸吧砸吧嘴,第一口囫囵吞棗,食不知味,便再飲一“碗”——足以将失危吓得再死一回。
失危癱軟:“我惜命,和你們耗不起,今日誰都休想将我與棺材分開!”
白缰使壞,一個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扛起她往水裡丢:“還想獨自享樂?沒門!”
惡靈落水無聲,又漂浮在面,但失危那慘絕人寰的叫喊回蕩三重天,臉龐還挂着淚:“白缰,我要殺了你——”
苗狸興奮不已:“诶诶!這水當真能喝!莫要毀了才是!萬一惡靈會髒了水呢!快将她撈起來!”
失危身還在,心已死:“……”
茴剛要幫她一把,望枯就替了失危的位,随之跳了進。
——古怪之事來了。
她一個吞石才能添重的枯藤妖,竟咕咚埋進水底,就此墜個沒影。
挽莜慌忙失色,下水捉人:“你這又是做什麼?還嫌不夠亂呢?”
望枯雙手耷上她的肩,抖抖青絲水:“我想以身試湖水深淺,而今看來,應當深不可測。”
茴問望枯:“望枯,你有,什麼疑慮?”
望枯先随挽莜上棺,濕衣滴進池子的水,像落入另一方世間,轉瞬不見:“有。我猜,出入口藏在水底。但鬼魅能走水路,少有沉入水裡的,因此,這個失橋峽,失的就是魔界外頭的天地。”
白缰不明:“那當為好事才對,十二峰的人就不會來此地攪亂了。”
望枯:“如若十二峰的人找不到,無垠集避難的鬼魂們就更找不到了。”
這樣一個山清水秀的僻靜峽,到底是鬼魅們望而生畏,還是壓根來不了呢?
因此。
是該獨守桃花源,閉過此風頭。
還是逞一回頂天立地的救世主,救個無垠集。
無人不陷兩難抉擇。
挽莜當機立斷:“我要回去看看。”
望枯:“不可,你們能浮水上,沒有棺材照樣能過峽。而我不行,再者,棺材是我的,多半隻聽我的命令。”
茴沉聲:“……望枯。”
望枯已橫躺棺材:“我知道,此行無我必去之由,但……”
但她總有一股沖勁,若不歸,她又将稀裡糊塗地苟活。或是掐斷那迷迷蒙蒙的頭緒,緻使它石沉大海,永不見日。
望枯戛然吞聲:“罷了,我定要回去看看。茴,幫我蓋棺。”
茴:“……嗯。”
再興許,那裡有人,有事,正悄然等着她。
且不止曉撥雪一人。
無論此行是死是生——
她認定,即不知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