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醒來的德爾感到肚子餓了,才恍然想起昨天根本沒有吃飯。不僅如此,他連睡衣都沒有換,就那麼髒兮兮地躺在床上。德爾打開自己的衣櫃,發現裡面果然像信中所寫一樣,已經裝滿了各種季節所需的衣物。現在已經入秋,他換上一件黑色的長襯衫,搭配白色的工裝褲。德爾餓得眼前發黑,連忙向四層的餐廳走去。
他昨天隻來得及往廚房的方向瞥上一眼。這是一個現代的大廚房,開放式的,和餐廳之間沒有間隔。竈台不用明火,嶄新的廚具一應俱全,還有烤箱、炸鍋和蒸鍋。白色的大冰箱裡面已經裝滿了新鮮的蔬菜和肉類。德爾抓過一大瓶果汁就開始牛飲。
問題是,他沒找到現成的食物。他不怎麼會做飯。
希望之城的人們都不怎麼做飯。他們習慣了能直接加熱的速食,還有當作代餐的流食和藥丸。
循着遠古的記憶給自己做了個煎雞蛋,德爾發現雞蛋竟然輕易就要被他給煎熟了,不由得非常驚喜地颠了一下鍋,差點把那塊雞蛋颠飛到自己臉上。
餐桌邊空蕩蕩的。餐桌是德爾隻在電影裡見過的大長桌,圍坐幾十個人都不成問題。他現在如果要自己坐在那裡,不免覺得有些寂寞。于是他端着他的得意之作煎雞蛋和火腿,在地毯上盤腿坐下,一邊狼吞虎咽一邊思考現在的狀況。
現在生存至少不是問題。關于那不願意透露姓名的朋友引導他去思考的問題,他認為不去刨根問底才是最合适的。德爾推開被他掃蕩一空的餐盤,從地上爬起來徑直走向旋轉樓梯。他由樓梯進入閣樓,再從閣樓登上梯子來到屋頂。他坐在屋頂的白色瓦片上,晃晃悠悠。
他就這樣在這個不明所以的地方,渾渾噩噩消磨時間嗎?
是的。他認為,自己這樣消磨時間就可以。
瓦片的邊緣看起來有些遠。他不願為了試探自己而走近。
他想要去森林裡轉轉。他想要去遙遠的地方。他想要逃離希望之城,因為他所憧憬的是遠方。現如今他住進了藍霜公館,藍霜公館就近在咫尺了。他想要擁有屬于自己的遠方。
于是他走出藍霜公館,穿過荒原,沒入森林裡。昨日看來隻是一處窄小的樹林,樹林裡還有惹人厭的沼澤,但是站在高處看來,樹林的面積比他以為的更大,幾乎是一座小小的森林。荒原上的風是會唱歌的,當它們灌入森林,就在樹枝間穿行,被拉扯撕裂成為更深刻的恸哭聲。
德爾覺得他真的聽到有人在哭。
不是幻聽。他猶豫着往哭聲的方向走去。昨天他陷入的沼澤中有一個人正毫無美觀可言地扯着嗓子大哭,就他的年紀而言,心理年齡有些晚熟了。
一個淺金色長發的青年,長了一對尖尖的精靈耳朵。就連對容貌向來無視無感的德爾都不得不承認此人長得非常漂亮。然而德爾認為,一張臉再怎麼美若天仙,也不過就是一張臉。就像再高挺的鼻子也不過是鼻子,再風情萬種的眼睛也不過是眼睛。鼻子用來呼吸,眼睛用來看,這麼簡單。
“你在怪叫什麼?停下。”德爾冷酷地說。
青年聞聲愣住了。他停止哭泣,轉過頭怔怔地仰視德爾。他的輪廓柔軟的大眼睛蓄着眼淚,顔色是積雨雲的灰色,正朦胧又惹人愛憐地瞧着德爾。
“我,我以為我要死了……”
德爾面對這麼美麗的一張臉,卻突然感到某種不耐煩的厭惡情緒從心底騰地升了起來。他半句話都不說,對青年伸出手。青年又驚又喜地握住,被德爾一把從沼澤裡拽了出來。
青年跌坐在地上,整理自己的衣服,還問德爾要鏡子想要照自己的臉。
“沒有。”
青年嘟起嘴,等了半晌卻沒有等來對方的安慰,思忖片刻,馬上從地上彈了起來,熱情地對德爾伸出手:“唔,我還沒做自我介紹呢,是不是不太禮貌?我叫伊薩,是半精靈!”
“德爾。”德爾擠出一個微笑,握了握那隻漂亮修長的手,“你有邀請函嗎?”
“什麼邀請函?”伊薩偏過頭,靈敏地捕捉風聲,伸手向空中一抓,抓下一張小字條來。
“邀請函
“恭請伊薩閣下到藍霜公館做客。細節就讓您旁邊的人告訴您好了。祝您度假愉快。
“您不願透露姓名的朋友”
伊薩把字條給德爾看。後者不禁納悶:那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家夥是怎麼知道自己正站在伊薩身邊的?
伊薩吸吸鼻子,托着下巴做沉思狀。他突然“啊哈”了一聲,轉了個圈來正對着德爾,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伸手指着德爾的鼻子大聲道:
“果然你是個誘拐犯吧?還不快如實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