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羅貝爾的船長室裡,衆人讨論着今後的方向。一緻意見是去尋找艾文·米爾特和約瑟·巴别爾。人們圍着茶幾坐着,兩張小沙發裡分别是德爾·泰倫特和愛德華·雷廷,以及愛斯鈴·雷施和瓦雷裡。羅貝爾坐在正對茶幾的一把椅子上。他們面前有一個果籃,沉默的時候,他們就吃東西。
門打開了。伊薩·梅約走進來,不忘把門關上。金發半精靈剛從駕駛室回來。他小心把控方向,讓浮雲号朝看起來像是星雲中心的東西行進。然而,大概是艾文·米爾特發現了他們尋找方向的辦法,天空中突然多出了好幾個星雲,把伊薩給弄混淆了。羅貝爾說,浮雲号選出的人隻需要按照自身的意志行動即可,于是伊薩就瞎掌舵,在裡面一會兒往東,一會兒往西,這麼行駛了十幾海裡,根本不清楚自己在搞什麼。
“終于來了,”羅貝爾指指身邊的座位,“找到方向了嗎?”
伊薩搖搖頭,又是困惑又是惱火:“我都不知道艾文人在哪裡,要怎麼找?”
坐下後,伊薩從果籃裡拿出一個蘋果,随意擦擦,然後很響地大吃特吃。德爾看他這副姿态,本以為伊薩已經和先前不一樣了,結果還是老樣子。
“浮雲号選出的掌舵人,”羅貝爾說,“需要聽從自己的内心。方向不在任何确切的地方,因為方向就在你的心中。”
“說得這麼玄乎,”伊薩嘎吱嘎吱咬着蘋果說,“我根本就不明白嘛。如果換你掌舵,你能從你心裡找到方向嗎?這簡直就是——”
“伊薩,要尊重船長。”德爾提醒道,成功堵住了伊薩即将脫口而出的“扯淡”。
“我曾經掌舵過哦。”羅貝爾說,“愛德華也被浮雲号選中過。那是一種很神奇的體驗,你甚至都用不到羅盤。你被選中了,所以你也會經曆命運自然而然的推動力。如果你還沒感覺到,或許是時機未到。”
“那時機什麼時候到?”瓦雷裡翹着二郎腿,“自然而然是個什麼意思?他就随便把手放在舵輪上,然後船就随着他轉了?我們這裡現在,一沒有航海圖,二沒有正确的日月星方位,更不要提能測量和掌控的坐标了,就連羅盤都不準!雖然我覺得很有意思——但是就連我都覺得不靠譜耶!”
愛斯鈴又給了瓦雷裡一個腦瓜嘣。
“我記得艾文曾經說過,”德爾說,“心之迷宮是他的,是由他控制的。那麼如果他同時具有改造心之迷宮内部空間的能力,絕對的距離和方向根本不是問題。”
“換句話說,就是他希望我們遠,我們就得遠,希望我們近,我們就得近。”愛斯鈴說,“除非艾文想讓我們靠近,不然我們沒有辦法用正常的方法接近他。”
“老天!”伊薩抱怨道,“就直說我這個掌舵人啥用不管好了。不管我幹什麼,不管我們幹什麼,隻要艾文還沒複活那個埃德蒙·西格納斯,我們就找不到他!”
“我想問問,”羅貝爾說,“埃德蒙·西格納斯是誰?他和艾文之間有什麼聯系?為什麼艾文一定要複活他呢?”
伊薩神情一滞,明顯不希望話題被轉移到這裡來。
“那個叫艾文的讓我們問你哦,”瓦雷裡哪壺不開提哪壺,“跟我們講講又怎麼了,這可是必要信息。”
“雖說,你可不是為了聽必要信息。”愛斯鈴打岔說。
“我就是覺得好玩,怎麼混亂怎麼好玩,”瓦雷裡承認道,拿了一串葡萄,一口吸溜一個,“埃德蒙·西格納斯聽上去像是個大麻煩,就像葡萄,麻煩一串接一串,所以我想聽。我有正當理由,而且大家也都很好奇了!”
伊薩白了瓦雷裡一眼,深吸一口氣,緩緩把氣息吐出來。
“我和埃德蒙·西格納斯的交集不多。交集不多,但是影響很深。我是一個時空旅行者,來自橡木海。那時候我還是一個淺薄的小屁孩,每天最大的願望就是穿越到異世界。埃德蒙·西格納斯實現了我的願望,但是我那時并不知道,代價是我的一部分靈魂。我的一部分靈魂現在仍然以火曜戒的形式,源源不絕為巴倫城提供能量。”
“可是埃德蒙·西格納斯怎麼做到這一點?”愛斯鈴問,“他怎麼實現這種耗能巨大的願望?他怎麼分割你的靈魂?”
“你們大概沒有在任何地方讀到過,”伊薩·梅約說,“世界上有一種特别的妖精,名叫白夜妖精。白夜妖精不是天生的,而是人類之間的傳承。每個白夜妖精在還是白夜妖精的時候就會選好自己的繼承人,而當他出于一些原因——自願放棄能力,或是死亡——不再是白夜妖精,這種力量就自動傳到繼承人那裡去。白夜妖精的特點是雪白色的長發和湛藍的眼睛,看起來夢幻、美麗,就好像童話中的仙子。他們也的确像仙子一樣實現人們的願望。”
“怪不得,”德爾說,“我早就覺得艾文是魔法少女。”
“這種願望不是禮物,”伊薩繼續說,“而是災厄。白夜妖精不是祝福,而是詛咒。白夜妖精的能力足以實現任何離譜的願望,但是代價全部由委托人來付。委托人往往會付出高于願望成本數倍的代價。委托人在拜托白夜妖精的時候,完全蒙在鼓裡,然而在願望實現後,隻需要委托人的一句感謝,代價就會自動提取,有時候僅僅是錢财,大多數時候是魔法和福氣,嚴重的時候甚至是生命和靈魂。因為白夜妖精而魂魄灰飛煙滅的案例也不是沒有。”
“可是我覺得,”瓦雷裡打岔說,“這聽上去隻是在交易的時候索取過多的報酬。白夜妖精為委托人實現願望,可是代價是成本的數倍,價差是白夜妖精提取的利潤。這隻不過是一個服務範圍很廣的、能實現很多願望的黑心商人吧?這怎麼會是災厄和詛咒呢?”
“具體的,呃,我也不太清楚了……”伊薩被問懵了,“我覺得埃德蒙是個壞家夥,因為他從不和人講清楚要付的代價,隻是說他會幫你實現願望。不過災厄和詛咒這兩個詞,我其實是聽人說的。”
“聽誰說的?”羅貝爾簡短地問。
“他的名字好像是……達璃爾,”伊薩說,“達璃爾·特洛斯。因為埃德蒙·西格納斯的受害者衆多,一個魔法師的組織盯上了他。達璃爾·特洛斯聯系了我。我們本想利用白夜妖精的特性,讓埃德蒙付出代價、放棄這種能力。但我們失敗了,不過埃德蒙也沒能活下來。在逃脫達璃爾追捕的時候,他積攢的能量将他反噬了,之後白夜妖精的能力就被傳給了艾文。”
達璃爾·特洛斯,伊薩·梅約不會忘記的名字。他因為能夠離開這個世界,心中惶惶不安,甚至覺得如果因故走不成反倒是松一口氣。但是他已經和埃德蒙·西格納斯約好,午夜時分在鎮上鐘樓下面相見。當天,伊薩嘴裡銜着草葉,去拜訪了一些人。他見到了梅約先生和梅約太太,心裡覺得舍不得,但又有一些解氣。他聚集了一群好友,在梅約家門前擺了一桌自助式的午餐。他沒有惹安賽爾生氣,而是好好做完了那天的功課。下午的時候,他躺在高高的草叢裡,因為注視着太陽過久,眼前出現随他視線變化的斑點。
視野中出現了青年微笑的臉。這同樣是一個金色長發的青年,頭發帶卷,細軟的淺色發絲就好像雛鳥的羽毛。他有一張長相古典的臉,面容端正,眼型柔軟,少見的紫羅蘭色桃花眼就好像不小心走入塵世的天上人。
那雙眼睛的顔色讓伊薩感到熟悉。
“我的名字是達璃爾·特洛斯。”青年說,“我看得出來,你是向白夜妖精許過願的人。”
“白夜妖精?那是什麼?”
“你一定認得埃德蒙·西格納斯,”達璃爾說,“我覺得你該知道,他正在被魔法界通緝……你的處境非常危險,如果不想造成難以挽回的巨大損失,你會想要和我們合作。”
“你們?”
“澤爾林結社,一個跨空間的公益魔法組織。我們的成員被稱作傳授人,大多是空間旅行者。一般情況下,我們以啟發和教導未來的傑出魔法師為己任,偶爾懲戒對世界——不論是哪一個世界——造成重大負面影響的魔法師和魔法生靈。”
伊薩皺起眉。這個叫達璃爾·特洛斯的青年長相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又神秘又好看,但埃德蒙·西格納斯也不差。他見過埃德蒙的那雙天使翅膀,舞會後埃德蒙就讓他見過了。他和埃德蒙跳了三支舞,還和埃德蒙帶來的棕色頭發小呆瓜跳了一曲。那是一次美好的經曆,埃德蒙說一切願望都可以實現。他說隻要用心去相信,世上就沒什麼不可能。伊薩本就這樣想,于是兩人一拍即合。達璃爾說的話動搖了他,但他不願意因此責怪埃德蒙。
“你們想讓我幹什麼?”
達璃爾坐在伊薩旁邊,坐在高草叢當中。太陽帶來午後暖乎乎的慵懶餘溫。伊薩看着自己手中草葉的影子被漸漸拉長。
“引他出來。我來對付他。”達璃爾說,“他的能量儲備比我多,也比我更強,但是他不會用,也從沒接受過戰鬥訓練。你隻需要告訴我他在哪裡,引他出來,讓他放松警惕。然後我來接手好了。”
“如果我拒絕呢?”
“為什麼?”達璃爾不解地問,紫色的眼睛映出澄澈的光。伊薩的心髒痛苦地抽搐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