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瑟·巴别爾坐在一個空白的房間裡。四面牆是白色的，透亮的地磚也純白無暇。房間裡甚至沒有一件家具，空蕩蕩的。約瑟·巴别爾和艾文·米爾特席地而坐。

“你有潔癖嗎？”約瑟勾起嘴角，挑釁道。

“巴别爾先生，現在的重點是您要幫助我，幫助我複活埃德蒙·西格納斯。”艾文說，“這才是我讓浮雲号在心之迷宮的海域航行的目的。請您為我講講您的魔法，我們要如何使用它？”

“你要複活一個人。”約瑟說，“這個人是怎樣的人？”

“啟發我的人，”艾文說，“陪伴我的人。”

“不是這個層面。”約瑟不耐煩道，“我想知道他生前做過什麼事。我沒有複活過人，因為這是禁術，我會有所顧忌。禁忌的程度也随着對象的品行變化，如果是高尚善良的人，成功複活、承受較小後果的可能性更大。如果是惡劣的人，複活的難度極大，而且說不定會遭到詛咒。這個叫埃德蒙·西格納斯的，他幹過什麼事？”

艾文臉上閃過痛苦的神色，抿着嘴。

“如果你不告訴我，我的魔法可能不會起效。”約瑟催促道。

艾文緊閉上眼睛。

“是一個……他們都說罪大惡極的人。但我不這樣想。我認為埃德蒙·西格納斯隻是一個迷茫寂寞的人。我願意承擔複活他的詛咒，我願意承擔所有代價。”

約瑟霍然起身，反複踱着步子。

“幫幫我好嗎？巴别爾先生，請幫助我。”

白色空間中的支配權随着這一句話而颠倒了。

“我要你做好心理準備，米爾特先生。”約瑟俯視着艾文，眼中有寒冰，寒冰中又仿佛燃燒着瘋狂冷酷的烈火，“我的破敗賜福獲得能量的方式是傷害物體或人，再從他們的愈合中獲得力量。如果你口中的埃德蒙·西格納斯真的罪大惡極，那麼想要複活他，你必須承擔相當程度的痛苦。”

約瑟俯下身子，緊緊盯着艾文的眼睛，壓低聲音：“那種程度的話，僅僅是道具已經不管用了。你必須讓我使用你的身體和心靈。我将把你摧毀，再讓你重生。”

“我不怕。”艾文直視着約瑟，“請這樣做。”

“那你就必須把你和埃德蒙·西格納斯的經曆完完全全、原原本本地講給我聽，米爾特先生。”

“我沒辦法。”艾文搖搖頭，“那太痛苦了。”

“那麼你就用身體的痛苦，”約瑟冷笑着說，“來取代靈魂的痛苦如何？用我的魔法，把你的記憶映在這四面白牆上，需要的隻是普通的放血，你也需要适應一下。”

不然如何為之後更深重的痛苦做準備。

“好，好吧。”

約瑟遞給艾文契約書。艾文簽了。

約瑟從手提箱裡拿出刀子。他抓過艾文的手腕，卷起他的袖子。真是罪過，多纖弱的手臂。約瑟看看仍然坐在地上的艾文·米爾特，隻見對方已經扭過頭去，一頭純白的長發和白色的空間交相輝映。

“怕了？”約瑟揶揄道。

“暈血。”艾文微笑着，“隻有一些。”

“現在反悔還來得及。你這種純潔善良的人，不應該和我這種黑烏鴉摻和在一起。”

艾文猛然轉過頭。刀鋒本就已經抵在他的手腕上，随着他的動作刺入他的皮膚。約瑟反倒被吓了一跳。艾文的一雙湛藍色的眼睛裡浮現出約瑟從未見過的東西。無可奈何的、無法掙脫的深邃的痛苦。約瑟隻覺得被這種痛苦很深很深地吸引進去，忘了自己手上還拿着刀子，直到熱乎的血液滴到他的手指上，才幡然醒悟。

“你搞什麼？”約瑟罵道，移開了刀子。艾文的手臂已經鮮血淋漓。

“我，我不是純潔善良的人。”艾文搖着頭說，“你不知道我曾經做過什麼。我和埃德蒙·西格納斯是一夥的。請劃多一些、深一些吧！”

約瑟被震得半晌說不出話來。他從沒見過這麼勇猛的，一般人都要嗷嗷喊着讓他停手呢。約瑟抓過艾文帶血的手臂，在外側就像艾文要求的一樣，迅速劃了三刀。約瑟自己的手上也染上了鮮紅色，濃稠的血液的味道。純白的地上沾了血，紅得分外妖豔。

“敢情你是來我這裡贖罪的啊，”約瑟說，“可惜我不管懲戒，我隻想讓你獲得能量。”

約瑟張開手掌，在艾文手臂上方召喚愈合的力量。皮肉漸漸地很快愈合得完好如初。艾文歎了一口氣。從原先的傷口處漸漸升起青藍色的光點，彙聚到約瑟的手中。

約瑟心中漸漸有了不舒服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膈應，他不知它從何而來。

為了排遣這種感覺，他更惡聲惡氣了。

“怎麼，你覺得很喜歡？”約瑟盯着艾文冷酷地笑道，“你就喜歡被這樣對待，是不是？你有特别的嗜好？”

“巴别爾先生，我怎樣都好。”艾文平靜地說，“請讓我看看埃德蒙吧。”

約瑟自覺沒趣，對着青藍色光團開始訴說他的要求。很快，光團開始四散，貼在牆面上。牆壁本來就亮得反光，這下竟然變成鏡面一樣光滑的熒幕了。熒幕上漸漸映出一個人影。黃昏。太陽的粉紫色光線。天邊的暖橙色暈染。小屋、草原、老橡樹。老橡樹晃動着它的葉子。寬廣的翅膀，柔軟得不可思議，遮蔽了視野和天際。白色的長長的頭發，不食人間煙火，是雲朵垂下的流蘇。那身灰色長袍近了，原來是自己貼了過去。天使轉過頭來，湛藍色的眼中神采奕奕，仿佛一隻遊曆于天地之間的飛鳥，因為寬闊的景色而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