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裝作生氣地瞪了德爾一眼：“這裡可不是希望之城，我們遵循傳統。”

“好好。”德爾接過紙袋，向門外走去，“如果所有人都隻遵循傳統，時代不會有任何進步哦。”

“我倒是覺得——”安德烈玩着手上的鋼筆，鋼筆的尾端抵在下嘴唇上，若有所思道，“你蠻适合去希望之城上學。如果你願意的話，你不用擔心學費。”

德爾轉過頭來，驚訝地看着安德烈。

“怎麼啦？我喜歡現在的生活方式，但我不要求你喜歡。我覺得你如果想要嘗試其他的生活來确定自己的喜好，這非常合理不是嗎。你不用擔心我們，真的，因為——”

“因為你們要過二人世界去啦。”德爾把安德烈的話補齊，對被噎住的安德烈得意一笑，走出門去騎上安德烈的腳踏車，朝着巴羅先生的住所而去了。

德爾聽到自己的心髒在胸腔裡鼓動，如同一隻鳥兒起飛前的強烈預感。他的橙色卷發被風吹亂，他的心緒也在風中搖擺不定。如果在強風裡呼喊，聽不到自己的喊聲，那麼漸漸地，你會産生一種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的感覺，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說了話，也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是不是一開始想說的。就如同德爾·泰倫特對喬·巴羅的感覺，當他的情感翻湧上來把他淹沒，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對喬是個什麼想法了。一會兒想要快些見面，一會兒又想要逃跑。一會兒想要海誓山盟，一會兒想要再也不見。這太複雜了。

巴羅家的白房子很好辨認。這一帶漆成白色的房子不多，那麼小清新的實屬少見。白房子的三分之一被綠色的藤蔓覆蓋，藤蔓間有密集的白色小花，花有五片細長的花瓣，舒展但稀疏，與其它花緊密相連的時候，就産生一種淩亂脆弱的美感。房頂是米黃色的，顔色柔和，有油漆塗上去的金色紋樣，看上去就好像是溫柔的月光讓這些植物生長起來的。

德爾敲了巴羅家的門。

門打開了。德爾握着拳，手心裡沁出了汗，把指甲掐進了掌心的皮膚裡。

開門的是一個男孩。男孩和德爾年紀相仿，一雙柳葉眼長長的，眼型幹淨鋒利，而目光與德爾相撞的時候，其中柔和的棕色卻有一種猶疑的感覺，那是年紀尚小的德爾從沒見過的東西，或許是因此讓德爾挂心。男孩的鼻子不低，有點鈍鈍的感覺，讓人覺得親切。黑褐色的頭發比德爾略長，超過耳朵一些，顯然是故意打理得有些散亂，看起來不夠整齊但是别具風格。

“昨天的——”德爾忍不住說。

“昨天？”男孩皺眉。

“昨天我在公園裡寫生的時候，你正好經過。”

“你連這都記得？”男孩伸出手，不耐煩地想要拿德爾手上的袋子。德爾将袋子遞給他。

“給巴羅先生的。”德爾說。

“他且不會回來呢。”男孩說着，看到德爾驚訝的表情，補充道，“他在希望之城工作，隻有周末回家。”

德爾不知道該接什麼話好，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德爾不想就此轉身離開，但除此之外似乎别無他法。一般而言，他作為送貨員，隻是把東西送到對方手上的身份。如果磨叽，隻會讓對方覺得困擾。德爾感受着男孩落在他身上的視線，對男孩點點頭。

“那，再見。”

“等等。”男孩出聲叫住了他。

“怎麼？”德爾轉過身來。

“喬萬·巴羅，我的名字。”男孩對德爾伸出了手，“大家一般叫我喬。”

德爾在那一瞬間覺得，喬背後的一整面牆的小花都像風車一樣旋轉起來了。

德爾握住那隻手。

“德爾·泰倫特。你可以叫我德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