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層的圖書館裡,德爾和喬正在翻堆疊成小山的各類書籍,大多是奇聞轶事,還有一些一看就沒太大用,但德爾抱着僥幸心理拿來的正念心理學之類的玩意。迪肯在約瑟叔叔那裡玩,約瑟摔了幾個小花瓶把圖書館外面休息區的軟沙發用變形魔法暫時變成了蹦床,然後用一次性漂浮咒指揮紙飛機在天上飛。迪肯就像個小貓一樣蹦來蹦去,伸手去抓那些紙飛機。
伊薩·梅約在愛斯鈴的房間門口徘徊,最終決定不去敲門。
羅貝爾照着上次的食譜做了一些果茶給大家喝。他大多數時間在公共休息區裹着毯子睡大覺,或者跑到外面的草地上躺下吹風,閑不住的伊薩簡直搞不清楚那家夥怎麼能睡那麼久。對伊薩而言,睡覺和無聊基本就是一回事。
“讓人心情變好的契機……”德爾念念叨叨,“喬,我愈發覺得希望渺茫了。”
“我們就這樣大海撈針一樣地找也不是辦法。”喬說,“我們需要一個切入點。比方說,你沮喪的時候,你會做什麼讓心情好起來呢?”
“呃,寫碼。”德爾看了看圖書館的門,休息區的方向,“花貓。”
“這完全沒法當作參考啊。”喬扶額歎息,“我們總不能讓雷施走我們的老路——”
“你自己又怎麼樣呢?”德爾挑釁地看着喬,“你有更好的方法?”
喬想了想:“我一般就什麼都不幹,或者多睡睡覺。”
“愛斯鈴睡得夠多了,我覺得。”德爾說,“關鍵是怎麼把他從床上拽起來。”
喬悶悶地應了一聲。兩個人繼續尋找。德爾突然說:
“我還是覺得,是觀念的問題。”
“上次羅貝爾說的觀念?觀念的偏差讓人陷入消沉?”
德爾把面前的書本推開:“你看,伊薩對愛斯鈴而言,和你對我而言不太一樣吧。啊,我的意思是,雖然不太能比較,但是我想相處模式是有正确與否的,選擇的人也有正确與否。你對我而言是正确的人,但伊薩對愛斯鈴而言或許不是。如果伊薩對愛斯鈴而言不是那個特别的人,如果愛斯鈴能明白這一點,那其實沒什麼可傷心的,不是嗎?”
“德爾,我不是覺得這個觀點不對,”喬猶豫着說,“我覺得你應該退開一步。對雷施來說,誰對誰不對,完全是雷施自己決定的事。有時候你太擔心一個人,就會把對方的事當成自己的事,可是仍然有些邊界是你不該逾越的。”
“那我們怎麼能确保他好起來呢?”德爾悶悶不樂,“他教我魔法,他對我有恩,你知道的。”
“以你對他的了解,”喬說,“有什麼事是他特别在意的?”
“嗯,除了魔法和伊薩之外,大概就是信仰、詩歌、文學。”德爾說,“文學這一塊,他尤其喜歡兒童文學,好像在原來的世界還是個兒童文學作家來着。”
“所以說事情沒那麼簡單。”喬喃喃道。
“為什麼這麼說?”
“那大概是因為,”門邊有一個聲音傳來,“這次發生的事打碎了他的信念感。”
德爾和喬擡起頭。德爾的臉上明顯浮現出戒備的神情。艾文·米爾特若無其事地推了推單片眼鏡,走到圖書館正中,在德爾和喬的對面坐下。
“如果你們願意,我想一起出謀劃策。”
“然後把愛斯鈴的心順便給鎖起來,是吧?”德爾揶揄道,“你不覺得你不添亂就是在幫忙了嗎?”
艾文平靜的表情出現一絲裂痕。
“我不清楚你這樣的人怎麼能回到藍霜,”德爾說,“一想到你當年對我做的事情,用你的道具把我的心封起來,我就覺得和你共處一室都惡心。我不能說全都是因為你,但是你礙了我的事,你沒有自知之明嗎?”
“德爾!”喬輕聲制止道。
艾文歎了口氣。德爾真不知道他怎麼還有臉歎氣。艾文棕色的頭發和棕色的眼睛看起來平易近人,沒有之前白發藍眼的妖異感,如果不考慮他之前幹過的缺德事,這看起來簡直就是一個溫和可親的鄰家哥哥。可是德爾才不會被這副軟弱的、沒有攻擊性的姿态給騙了。
“我為當年的事向你道歉,德爾。”艾文說,“我沒有奢求你的原諒,如果你願意的話,你讓我幹什麼都行。不過我這次前來,确實隻是因為我想要幫助雷施先生。”
“為什麼呢?”喬問。
“貓哭耗子。”德爾嗤笑道。
“因為雷施先生是真正高尚正直的人。他看穿了我,他拯救了我。”艾文說,“因為心靈的願望會促使白夜妖精的能力發動,我明白白夜妖精的能力會給許願的人帶來痛苦之後,隻能用封閉人們心靈的方式避免他們願望對他們的持續負面影響。我逐漸開始認為心靈中的一切欲念都是邪惡的,我們必須通過讓心靈澄明、一念不起的方式獲得積極健康的生活。這種觀念讓我走入歧途,而雷施先生的心靈之火讓我明白,正确的心靈産生的願望有多光明美麗。我知道了那才是我們真正應該尋求的東西,這全都是雷施先生的功勞。特洛斯先生也曾經提醒我這一點。”
“然後你就把達璃爾變成你的小木偶了?”德爾撇撇嘴,“你真懂得報答人。”
艾文剛才說了很多話,不得不停下來喘氣。德爾仔細觀察着他,想要判斷他意圖的真僞。他注意到艾文的棕色眼睛裡有閃亮的東西,在提及愛斯鈴的時候,其中閃耀更甚。就好像有一簇名為愛斯鈴·雷施的光芒啟發了他,直直閃進他内心深處。而不均勻的吐息和臉頰的暖色更說明了一件讓德爾覺得頭大的事。
德爾驚恐地發現,艾文對愛斯鈴有感覺。
愛斯鈴·雷施真是命途多舛。
“我相信你的意圖善良,”德爾終于開口道,“但我得拒絕你的陪同。”
“為什麼?”艾文抿着嘴,眼神黯淡。這副模樣一般人看了都會覺得可憐,但德爾才不會被苦情戲給騙了。
“因為愛斯鈴不會願意這樣。”德爾說,“愛斯鈴對你的好感值太低,你又是對他造成打擊的一環。你要是真想讓他舒心,躲到一邊兒去就好。接受你的幫助反而給愛斯鈴壓力。”
艾文走後,喬拍了拍德爾的肩膀:“你說得太過分了,你就不怕他再——”
“他不能把我們怎麼樣。”德爾笑笑,“他的鎖心小道具在迷宮裡就碎了,我們的心靈也有了正确的理念,不再受他影響。況且,他還不會什麼魔法,根本也沒我強。”
的确,艾文用來封閉人心的蜘蛛絲一樣的道具在他們離開迷宮之前,當着衆人的面碎成了粉末。
德爾接下來的一整天都在看書。他在做飯的時候還在看書,以至于誤把一大團鹽塊倒進了湯鍋裡,加奶油的時候又忘記掌握火候,一鍋奶油濃湯變成了緊貼鍋底的粘稠糊糊,還特别鹹。德爾把這鍋糊糊給自己和迪肯各盛了一碗,然後給喬拿了用冰箱貼點來的小漢堡。
迪肯皺着鼻子喝了一口,差點哭出來。
“德爾爸爸!你欺負我!”
“閉上嘴喝你的湯,”德爾面不改色地也喝了一口,把黃油塗在吐司片上,“我也在喝這玩意,我以身作則。”
德爾聽到有人噗嗤一聲笑了,原來是剛走進廚房的瓦雷裡。瓦雷裡得意地看了德爾一眼,德爾不知道他在高興些什麼。瓦雷裡誇張地伸手指指自己:“迪肯,這裡有人會做飯。”
“真的?”迪肯一躍而起,沖到瓦雷裡面前,“瓦雷裡叔叔,給我做飯好不好!”
“瓦雷裡哥哥。”瓦雷裡佯裝生氣,嘟起嘴。
“瓦雷裡叔叔。”桌邊的德爾堅持道,“不然輩分不對。”
迪肯看了一眼德爾,再看了一眼瓦雷裡,耷拉下腦袋:“抱歉啦,瓦雷裡叔叔。”
瓦雷裡在迪肯的腦袋上揉了兩把,卷起袖子走向竈台:“小朋友,放心好了,一切盡在掌握。”
德爾狐疑地看着瓦雷裡的舉動。
隻見瓦雷裡把一個西柚剝皮切塊。喔,原來是先從甜點做起,還挺全乎。德爾一邊看,一邊暗自記下步驟。然後瓦雷裡從冰箱裡拿出三大塊新鮮的羅非魚。瓦雷裡切下一大塊黃油,在黃油滋滋作響的時候把羅非魚放進鍋裡,不一會兒魚香味就飄散出來。不愧是見多識廣的瓦雷裡,德爾想,和自己就是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