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菲斯轉過身,根本不理睬他。德爾從門口進來,得知達璃爾要走了,正好和達璃爾說幾句話緩和氣氛。德爾将夏弗爾瓶遞給愛斯鈴。
“往這東西裡面裝滿藍霜,據說有神奇的靜心功效,在床頭放一晚就能做美夢。我本來想往裡面放滿藍霜再帶給你,但是碰到了這位——梅菲斯·阿布萊特先生——他強硬要求我立刻帶他回來,我們隻得回來了。”
梅菲斯·阿布萊特冷冷地瞟了德爾一眼。德爾忍住不縮脖子。
愛斯鈴突然笑了。
對了,德爾·泰倫特按照他們世界的分類大概能算Alpha,梅菲斯前輩有強烈的Alpha厭惡來着。
達璃爾看出這裡的氣氛變得奇怪了,也看出這位梅菲斯·阿布萊特就是原先鎮守萬象宮殿的人,打了個招呼,趁着沒什麼人注意他,悄悄走出門去了。
“呃,這位阿布萊特先生有邀請函,之後要和我們住在一起,”德爾忍不住繼續說,“我覺得我們有必要自我介紹一下。”
“好啊,我是伊薩,伊薩·梅約。”伊薩向來不怕這種場合,笑得一臉燦爛伸手去和梅菲斯握。梅菲斯用力握住伊薩的手,靜靜地盯了伊薩一眼。
“終于見到本人了,你就是伊薩·梅約。”
伊薩愣了一下,往後退了幾步,緊接着是約瑟報上了名字。伊薩覺得或許是自己感覺錯了,但是他好像感覺到他被梅菲斯瞪了。
全員介紹一輪之後,瓦雷裡吊兒郎當地搭上梅菲斯的肩膀:“順便一提,梅菲斯是很厲害的瓦雷裡大賽選手,而且是愛斯鈴的前輩,大家要好好相處哦。”
梅菲斯不動聲色地甩開了瓦雷裡的勾肩搭背。
反倒是愛斯鈴,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處于呆傻狀态。
“時間不早了,我先帶梅菲斯選個房間去,大家明早見啦。”瓦雷裡看出梅菲斯的狀态有些不對勁,愛斯鈴的狀态更加不對勁,決定帶着兩人先撤為妙。
梅菲斯之前的Alpha厭惡确實很嚴重,但很少在Omega面前也劍拔弩張。
這種敵意程度甚至超過了當時被奧列爾騷擾後,梅菲斯周圍萦繞着的寒意。自從和愛斯鈴一起讓奧列爾指導過以來,自從愛斯鈴發誓要打敗奧列爾,梅菲斯就對周圍的Alpha冷下了臉,哪怕對方手裡有他想要的資源,他也一副拒人千裡之外的樣子。雖然有些Alpha被這種清高态度惹毛了,但大多數隻是把他當作冰美人,随他去了。
“梅,梅菲斯前輩,”愛斯鈴在爬樓梯的時候突然說,“你吃晚飯了嗎?”
“沒有,”梅菲斯說,“你在乎什麼,你不遺憾沒抱夠剛才的金發?”
“啊?”愛斯鈴一愣,“你指的是達璃爾?他隻是給了我一些建議。況且——”
“況且什麼?”
“況且我現在不對任何人産生戀愛想法。”愛斯鈴說,“我已經吃夠苦頭了。”
梅菲斯的臉上又蒙上一層陰影。他們三人上樓梯的時候,瓦雷裡走在中間,梅菲斯走在前面,愛斯鈴殿後。愛斯鈴看着梅菲斯前輩,猛然發現前輩的頭發長了一些,也比之前淩亂許多。他注意到梅菲斯的風衣單薄地裹在肩上,那副身闆好像比上次見時瘦削,皮膚的顔色也有些病态的蒼白。現在的梅菲斯·阿布萊特放在那些Omega中間,已經算不上是原先的冷豔美人。他身上招搖的妖豔氣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種尖銳的孤寂和病态的脆弱。
“瓦雷裡,我們在四層停一下。”愛斯鈴說,“我來給梅菲斯前輩做飯。”
“啊,你去休息就好,我來做飯吧?”瓦雷裡再次毛遂自薦。
“還是我來吧。”愛斯鈴堅持道。
他怎麼忍心讓梅菲斯前輩一起受瓦雷裡的毒害!
梅菲斯坐在長桌旁等着,默不作聲。愛斯鈴化了一塊黃油,開始為梅菲斯煎牛排。他還把一些口蘑和蘆筍洗淨切好,放進烤箱裡。瓦雷裡看着愛斯鈴的一系列動作,驚訝得快合不攏嘴了。這就是一個星期沒下床的郁悶的失戀了的愛斯鈴,居然就因為梅菲斯的一句話,站在廚房裡像模像樣地開始做飯了!
“話說,”瓦雷裡轉向梅菲斯,“你怎麼知道我是瓦雷裡?”
“我在夢裡見到了。”梅菲斯簡明扼要地說,“我這些年一直守在萬象宮殿,突然被領頭的家夥托了夢,看到你們在藍霜公館的經曆,就趕來了。”
愛斯鈴感到仿佛有一柄錘子朝着他的心靈敲了一下。
他再一次有了晃動的感覺。
恐怕是他作息和飲食不規律,導緻了頭暈和低血糖。
“嘿,這房子怎麼在晃!”瓦雷裡叫了一聲。
愛斯鈴詫異地看向瓦雷裡,又轉而看向梅菲斯,隻見梅菲斯先是一臉茫然,然後就冷冰冰地、高傲地揚了揚下巴,不滿地瞥了瓦雷裡一眼,好像在說,你又在搞什麼有的沒的。
愛斯鈴感到晃動停止了,輕輕呼出一口氣。
愛斯鈴給梅菲斯端上黑椒牛排、烤蘑菇和蘆筍,還有一杯檸檬水。他坐在梅菲斯對面,小心翼翼地問:
“所以,梅菲斯前輩沒有結婚嗎?”
“結婚?”梅菲斯說,“你腦子壞了嗎?”
愛斯鈴沒有理會突如其來的人身攻擊,解釋道:“他們都說梅菲斯前輩和一個貴族Alpha有了婚約,所以我以為前輩已經結婚了。但是原來沒有結婚嗎,而是一直都在那個叫做萬象宮殿的地方?”
“是的。”梅菲斯咬了一口牛排,不論是什麼樣的美食,他這些年來吃着都感覺不到美味,對任何食物也就都沒有執念了,“說起來,愛斯鈴,作為我的後輩,你不覺得你忘恩負義嗎?”
“忘恩負義……為什麼?”愛斯鈴的第一反應不是生氣,而是再一次愣住了。
“這些年來,你不找我,你完全忘了我。你倒是赢了瓦雷裡大賽,還追求起伊薩·梅約來了。如果你之前成功了,你現在已經過上了功成名就的幸福生活,完全把我抛到腦後了吧?當然,我隻不過是一個前輩,沒法拿來和你的所謂真愛相比,但你難道不覺得你的所作所為很不禮貌?”
“梅菲斯,你誤會了——”瓦雷裡開始插話。
“你閉上嘴。”梅菲斯說。瓦雷裡閉嘴了。
“我沒有忘記梅菲斯前輩!”愛斯鈴堅決地說,“我一直記着梅菲斯前輩跟我說的,愛情應該是專一神聖的,所以我才在伊薩身上踐行這一點。我以為他是我前世最愛的人,就追着他到了這裡,但是我恢複了一些前世的其他記憶……恐怕……”
“恐怕什麼?”
“恐怕我對前輩告訴我的愛情信仰動搖了。”愛斯鈴歎息着說,“我開始認為沒有人是特别的,我也不覺得我真的愛過任何人。我比我想象的還要濫情,我開始認為愛情不重要了。愛情是空虛的,表面上是玻璃糖紙,執着了就變成痛苦,我這樣覺得。梅菲斯前輩,我讓你失望了嗎?”
梅菲斯優雅地端起檸檬水,拿到唇邊啜了一口。
愛斯鈴記得梅菲斯一直是這樣喝水的。喝水和用餐的舉止都無可挑剔。
“你沒有讓我失望。”梅菲斯說,“因為你的領悟是對的。”
“什麼?”愛斯鈴擡起頭,湛藍的眼睛裡全是難以置信。
“你是我見過的最蠢的Alpha。”梅菲斯不緊不慢地說,“竟然會相信那種騙人的童話。實話告訴你好了,我那樣和你講,就是為了讓你對我百依百順。Alpha要對Omega好,Alpha有義務和責任滿足伴侶的需求,Alpha要專一,要保持純粹的愛情信仰,那都是為了讓你心甘情願敬仰我,明白麼?我對其他Alpha也這樣講,隻有你完全相信了,白癡。”
“梅菲斯,别說了,你别刺激他——”瓦雷裡再次插話。
“你閉上嘴。”
瓦雷裡閉嘴了。
愛斯鈴感到,自己的世界正在崩裂。
他在這崩裂的世界中找不到重心,仿佛自身都要被消解和吞噬。
如果說伊薩的拒絕和菲利普·布雷德的回憶在他身上劃開了口子,梅菲斯的斷言撤掉了他腳下堅實的土地,扯下了他背後純潔的羽翼。世界全亂了套,分不清上和下,看不清事物的輪廓,也感知不到自己。
他再也無法把控自己,也難以保持自身形象,就在梅菲斯面前嗚咽着大哭起來。
梅菲斯就那麼看着愛斯鈴哭,不慌不忙地吃着愛斯鈴做的飯。
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