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黃毛混混亡魂皆冒,那撲面而來的死亡氣息讓他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最原始的恐懼尖叫!他想躲,身體卻像被釘在了原地,隻能眼睜睜看着那隻索命的巨掌在瞳孔中急速放大!
千鈞一發之際!
一道纖細的身影如同撲火的飛蛾,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不顧一切地撞進了謝鎮山與黃毛混混之間!
是謝硯秋!
她用盡全身力氣,雙手死死抱住了謝鎮山那條肌肉贲張、蘊含着恐怖力量的胳膊!身體如同藤蔓般纏繞上去,用自己單薄的身軀,硬生生阻擋了這緻命一擊的去勢!
“砰!”
一聲悶響!
謝鎮山那含怒而發的恐怖力量,雖然被謝硯秋拼死阻擋卸去了大半,但餘勢依舊驚人!謝硯秋隻覺得一股無可匹敵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喉頭一甜,眼前陣陣發黑,五髒六腑都仿佛移了位!但她咬碎了牙關,死死抱着父親的手臂,如同焊在上面一樣,絕不松手!
那隻巨掌,帶着淩厲的勁風,險之又險地擦着吓癱在地的黃毛混混的耳際掠過!勁風刮得他臉頰生疼,耳膜嗡嗡作響!
“爹!不能!!”謝硯秋嘶聲力竭地大喊,聲音因為劇痛和極緻的恐懼而變調,“殺了他你要償命的!要坐牢!要槍斃啊!!!”
她的聲音尖銳凄厲,如同杜鵑啼血,瞬間刺破了謝鎮山被怒火燒灼的理智!
謝鎮山的動作猛地一滞!赤紅的雙目死死盯着擋在身前的女兒,那眼神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暴怒和被背叛的狂怒!
“滾開!”他如同受傷的雄獅般咆哮,手臂肌肉虬結,試圖将謝硯秋甩開,“此等辱我門楣、欺我骨肉的腌臜潑才,死不足惜!老子今日就要替天行道,清理門戶!”
他的力量何等巨大,謝硯秋感覺自己像狂風中的落葉,随時會被撕裂!後背撞在冰冷的牆上,劇痛讓她幾乎窒息,但她依舊死死攀附,指甲甚至隔着衣服掐進了父親的手臂裡,留下深深的血痕!
“爹!這裡不是大周朝了!!”謝硯秋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嘶喊,眼淚混合着冷汗瘋狂湧出,“這裡沒有王法讓你行私刑!你殺了他,警察馬上就會來抓你!他們會把你關進大牢!或者直接槍斃!那我們怎麼辦?!娘怎麼辦?!明玉明軒他們怎麼辦?!你要讓全家都給你陪葬嗎?!!”
“槍斃”兩個字,如同兩記重錘,狠狠砸在謝鎮山的心頭!他暴怒的動作再次一僵。雖然他不完全理解“槍斃”的具體含義,但女兒那絕望到極緻的眼神和嘶喊,讓他腦海中瞬間閃過刑場上那黑洞洞的、指向他們全家的槍口!
一種冰冷刺骨的寒意,伴随着被規則束縛的強烈屈辱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漫過他那被怒火填滿的心髒。
就在這短暫的僵持中,吓癱的黃毛混混和他的同伴終于從極緻的恐懼中回過神來。
“瘋子!瘋子!快跑啊!”
“殺人啦!報警!快報警!”
他們連滾爬爬,屁滾尿流地尖叫着,如同喪家之犬般推開圍觀的人群,狼狽不堪地消失在混亂的街巷深處,連頭都不敢回。
周圍的竊竊私語聲如同潮水般湧起,各種目光——驚恐、好奇、幸災樂禍、鄙夷——如同針一樣刺在謝鎮山和謝硯秋身上。
謝明玉早已癱軟在地,雙手捂着臉,壓抑的、絕望的嗚咽從指縫中漏出,瘦弱的肩膀劇烈地聳動着。巨大的驚吓和羞恥感徹底擊垮了她。
謝鎮山緩緩地、極其僵硬地收回了手臂。他低頭,看着擋在自己身前、臉色慘白如紙、嘴角甚至滲出一絲血痕、卻依舊死死瞪着自己的大女兒。又看了一眼地上崩潰哭泣的二女兒。
周圍那些指指點點的目光,如同無數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紮在他身為武将、身為父親、身為一家之主的尊嚴上!
他謝鎮山!堂堂一品鎮國将軍!沙場之上令敵寇聞風喪膽!如今竟被幾個市井無賴當衆羞辱女兒!而他,非但不能手刃仇敵,反而被自己的親生女兒阻攔,像個小醜一樣被這些賤民圍觀、指點!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暴怒、屈辱、挫敗和深深無力的狂瀾,在他胸中瘋狂沖撞,幾乎要将他撕裂!
“好…好…好得很!”謝鎮山死死盯着謝硯秋,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硬生生擠出來,帶着冰渣和血腥氣,聲音低沉嘶啞,卻蘊含着毀滅般的風暴,“謝硯秋!我謝鎮山的好女兒!你真是好樣的!”
他胸膛劇烈起伏,如同拉破的風箱,赤紅的雙目裡燃燒着令人心悸的寒芒:“眼睜睜看着親妹受辱!不思挺身護持,捍衛家門尊嚴!反倒阻攔為父懲治宵小!你這般懦弱無能!貪生怕死!畏首畏尾!簡直……簡直丢盡了我謝家列祖列宗的臉面!”
“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他猛地一甩袖子,那動作帶着萬鈞的失望和滔天的怒火,仿佛要将眼前這兩個女兒連同這污濁不堪的世界一同拂去!袖風帶起一片塵埃。
“爹!”謝硯秋被他話語裡的刻毒和那“家門不幸”四個字刺得心髒劇痛,後背的傷和胸口的悶痛讓她眼前陣陣發黑,但她強撐着,聲音同樣帶着被誤解和委屈點燃的怒火,針鋒相對地吼了回去:
“我不是懦弱!我不是怕死!我是不想讓你去送死!不想讓這個好不容易才活下來的家再散了!!”
她的眼淚洶湧而出,混合着嘴角的血迹,顯得凄厲又絕望:
“你隻知道打打殺殺!你知不知道你剛才那一爪子下去,那混蛋不死也殘!警察來了你拿什麼解釋?!說你是大周朝的将軍,有生殺予奪之權嗎?!他們會信嗎?!他們隻會把你抓走!關進比刑場可怕一百倍的地方!到時候誰來護着我們?!誰來養這個家?!靠你那些過時的‘門楣’和‘尊嚴’嗎?!它們能當飯吃嗎?!能讓我們不被餓死、不被警察抓走嗎?!”
她指着周圍那些尚未散去的、指指點點的圍觀者,聲音因為激動而尖銳顫抖:
“你看看!你看看這些人!他們都在看我們的笑話!看一個瘋子當街行兇!要不是我攔着你,現在被圍觀的就不是笑話,而是等着被押上警車的殺人犯了!爹!你醒醒吧!這裡不是你可以快意恩仇的戰場了!這裡講的是法律!是規則!是你碰一下别人就可能傾家蕩産、身陷囹圄的現代文明!!”
“你所謂的護着我們,就是在把我們全家往絕路上推!!”
最後一句,如同泣血的控訴,狠狠砸在謝鎮山的臉上。
謝鎮山高大的身軀猛地一晃!他死死地盯着謝硯秋,那雙燃燒着怒火的赤紅眼眸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劇烈地掙紮、碎裂。女兒那絕望的嘶喊,周圍那些如同芒刺在背的目光,地上二女兒崩潰的哭泣……這一切都像一張無形的大網,将他死死困住,動彈不得,憋悶得幾乎要爆炸!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反駁,想怒吼,想斥責女兒的悖逆。但最終,所有的話語都堵在喉嚨裡,化作一聲從胸腔深處擠壓出來的、如同困獸般的沉重喘息。他猛地轉身,動作僵硬得如同生了鏽的鐵甲傀儡,不再看謝硯秋一眼,也不再看地上哭泣的謝明玉,邁開沉重的步伐,朝着出租屋的方向,一步一步,蹒跚地走去。
那背影,不再是山嶽,而是被驟然抽空了所有精氣神的、一座搖搖欲墜的孤峰。憤怒依舊在燃燒,但更深的,是一種被時代洪流狠狠抛棄、被最信任之人“背叛”、被規則無情碾壓的、刻骨銘心的茫然和……悲涼。
謝硯秋看着父親那充滿蕭索和決絕意味的背影,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無法呼吸。她知道自己赢了,用命攔下了父親,避免了無法挽回的慘劇。但這場“赢”,卻讓她感覺輸掉了一切。
她頹然地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每一次呼吸都牽扯着後背和胸口的劇痛。眼淚無聲地洶湧而出。
“大姐……對…對不起……”謝明玉微弱、帶着無盡自責和恐懼的啜泣聲在腳邊響起,“都…都是我的錯……是我沒用……”
謝硯秋低下頭,看着蜷縮在地上、哭得幾乎背過氣去的妹妹,看着她眼中那幾乎要将她吞噬的自毀般的愧疚和恐懼。
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和冰冷,如同深海的寒流,瞬間淹沒了謝硯秋。
她緩緩地蹲下身,伸出手,卻不是去扶妹妹,而是無力地捂住了自己的臉。滾燙的淚水從指縫中洶湧而出。
長街喧嚣依舊,陽光依舊吝啬。那場短暫的、激烈的沖突似乎隻是投入濁流的一顆石子,很快被生活的洪流吞沒痕迹。隻有留在原地的姐妹倆,一個無聲恸哭,一個崩潰蜷縮,還有那道漸漸消失在巷口、被憤怒和茫然徹底撕裂的、沉重的背影,無聲地訴說着這個家庭剛剛經曆了一場怎樣慘烈的、價值觀的碰撞與……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