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冬天在塞納河升騰的水汽裡變得黏糊糊的。
徐敏知的生活像是被設定好的程序:工坊、公寓、偶爾的面包店或畫廊。樸宰彥那場冷雨中的狼狽潰敗,似乎終于讓他消停了一陣。那枚被丢在抽屜深處的蝴蝶骨釘,也蒙上了一層薄灰。
直到一個飄着細雨的午後。
徐敏知被瑪黑區一家獨立藝術書店櫥窗裡一本關于光影解構的攝影集吸引,推門走了進去。
店裡很安靜,隻有翻動書頁的沙沙聲和暖氣的低鳴。空氣裡是舊紙張和咖啡豆混合的好聞味道。
她找到那本書,靠在木質書架旁翻看起來,沉浸在一幅幅捕捉城市光線瞬間變奏的照片裡。
“這本視角很獨特,捕捉瞬間的‘失焦’狀态。”
一個聲音在很近的地方響起,低沉,帶着一絲熟悉的、試圖顯得專業的腔調。
徐敏知翻書的手指頓住。又是他。
樸宰彥就站在她旁邊的一個書架通道裡,手裡也拿着一本書,目光卻落在她手中的攝影集上。他穿着深色的高領毛衣,外面套着件質感不錯的羊毛開衫,頭發打理得一絲不苟,頸側的蝴蝶刺青被衣領遮住,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剛從某個藝術沙龍裡走出來的,刻意營造着一種無害的的形象。
徐敏知沒擡頭,也沒接話,隻是翻過一頁。紙張發出清脆的聲響。
樸宰彥似乎并不氣餒,他往前挪了半步,距離拉得更近了些,幾乎能感覺到他身上的熱氣。
“尤其是這張,”他伸手指向她剛翻開的一頁,照片上是雨天車窗上模糊流淌的光影。
“混亂中的秩序感,或者說…秩序在混亂邊緣的掙紮?你覺得呢?”
他的語氣帶着一種刻意的探讨意味,目光卻緊緊鎖着她的側臉,試圖捕捉一絲回應。
徐敏知終于擡起眼,目光平靜地掃過他指着照片的手指,然後落在他臉上。
她的眼神像蒙了一層薄冰,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樸先生,”她的聲音平淡得像在陳述一個事實,“你什麼時候對在書上看雨滴感興趣了”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他的手指,“還是說,你又為你的小遊戲增加了些新項目?”
樸宰彥臉上的從容瞬間裂開一道縫隙。他伸出的手指僵在半空,像被無形的針紮了一下,那抹強裝的文藝氣息蕩然無存。
“我隻是…覺得這書不錯。”他收回手,聲音幹澀,帶着一絲強撐的鎮定。
徐敏知合上手中的攝影集,發出輕微的“啪”聲。
“是不錯。”她淡淡地說,然後拿着書,徑直走向收銀台付錢,整個過程沒有再多看他一眼。
樸宰彥站在原地,看着她走向收銀台的背影,手裡那本做樣子的書被他無意識地捏出了褶皺。書店溫暖的燈光照在他臉上,卻驅不散那份被晾在一邊、徹底無視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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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徐敏知發現公寓門口多了一樣東西。
不是花,也不是信。
是一個小小的、印着常去那家面包店标志的紙袋,裡面裝着兩塊她偶爾會買的杏仁可頌。
面包還帶着剛出爐的溫熱和香氣。
她盯着那個紙袋,眉頭緊鎖。這比直接送花更讓人不适。花是赤裸的示好,是期待被看到的信号。而面包,像是日常生活的無聲滲透,像一種“我了解你習慣”的宣告。
她拎起紙袋,毫不猶豫地走到走廊盡頭的公共垃圾桶旁,掀開蓋子,把面包連同紙袋一起丢了進去。動作幹脆利落,沒有一絲猶豫。
回到公寓,她打開冰箱,拿出自己昨天買的吐司。吃着冰冷的吐司,她心裡那股被冒犯的感覺才稍稍平息。
樸宰彥似乎換了策略,從強硬的“偶遇”,變成了這種細水長流、令人煩躁的“生活入侵”。
這種入侵,很快有了升級版。
徐敏知有個習慣,喜歡在傍晚去塞納河邊散一會兒步,尤其喜歡靠近新橋的那一段,看夕陽在河面上鋪開金色的碎光。這是她為數不多放松的時刻。
這天傍晚,她像往常一樣走到熟悉的河岸邊。
夕陽正好,将古老的石橋和流動的河水染成溫暖的橘紅色。她靠在冰冷的石欄上,看着河面上來往的遊船。
就在她沉浸在這片刻甯靜中時,眼角餘光瞥見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
樸宰彥。
他也靠在不遠處的石欄上,面對着河水。他沒有看她,隻是安靜地站在那裡,仿佛也隻是一個普通的、被夕陽吸引的路人。他手裡拿着一杯紙杯咖啡,氤氲的熱氣在寒冷的空氣中飄散。他甚至穿了一件和她身上大衣顔色相近的深灰色外套。
一股久違的惡心感瞬間湧上徐敏知心頭。
徐敏知猛地直起身,胸腔裡那股冰冷的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沒有立刻離開,反而轉過身,正面看向樸宰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