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孟冬辭假做不快地剜了林融霜一眼,朝柳蓮笑道:“好好的年節,叫這莽丫頭攪和了,還勞動蓮姨走這一趟,融霜下手沒輕重,殿下這會兒如何了?”
“好着呢,”柳蓮笑着将食盒擱下,回道,“前兒因與皇子妃絆嘴蔫兒了這些時日,今日見了你的面便有了笑模樣,全然不像剛吃過虧的。”
孟冬辭起身相送:“那便好,等過兩日,我帶着融霜去跟他賠罪。”
那玉琥原本被孟冬辭拿在手裡,衣袖掩着,這一起身露了個頭出來。柳蓮瞧見了,先是一怔,本已往出走了,又回頭多看了一眼。
柳蓮從來不會藏心思,人也沒什麼心計,孟冬辭注意到她神色有變,便幹脆拿出來,問:“蓮姨認得這個?”
“阿姐的兒子小時候有一個,隻是顔色比這個淺些,”柳蓮就着孟冬辭手裡看了一眼,擺手笑笑,“姐夫買回來哄孩子玩兒的,集市上的東西,大多都一個模樣。”
走到門口,柳蓮一拍腦門:“瞧我這記性,殿下叫我告訴皇子妃一聲,送犀角酒的人在禮單上留名趙千石,這些日子小厮們拿着這名字在城中打聽了,是吏部的人,司封司員外郎,宅邸跟工部鄭大人在一條街上,隻是平日未見與誰走得近,殿下說皇子妃若是想從趙千石入手,他便再遣人去查問。”
“不用了,”孟冬辭搖頭,“那日殿下與我說,這人聽聞毒酒一事在席上便已面有異色,想來他本身要麼不知這酒的緣故,要麼是聽令行事,沒料到如此快的被我撞破,咱們若是追得太緊,這人沒準過兩日就變成一具屍首了。”
柳蓮點頭稱是。
“還有一事,”孟冬辭朝柳蓮道,“勞蓮姨叫小厮們備一駕馬車,你與柳姨平日出門用的那種規制便好,明日早膳後,我出門一趟。”
柳蓮問:“不與殿下一起嗎?”
“是去見鄭惠,殿下知道此事,”孟冬辭搖頭,“他身上有傷,不勞動他了,我帶融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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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刺殺皇子妃’一事被罰沒一年的薪俸後,鄭弘緻一直稱病不朝,元戎面子上還是要照管這些老臣,便下了一道旨意,工部尚書之位空懸已有時日,待鄭弘緻病愈複朝,便由他接替此位。
可鄭弘緻卻因女兒的事寒了心,暗自合計着告老。
自女兒失而複得後,瞿姝也不說什麼女德女戒的話了,隻是叫這一遭吓破了膽,至今仍不許鄭惠出門,就連過年,也是閉門拒客。
因先前的謠傳,孟冬辭不好直言自己的身份,與融霜一道吃了個閉門羹。
正月初二一早,鄭府門口的小厮頂着一雙烏青的眼,隻管趕人:“這是曉得我家老爺眼瞅着要升任尚書,什麼阿貓阿狗都來湊合,兩個連真容都不露的女子,裝神弄鬼,還想見我家小姐?我家夫人可說了,小姐近來誰也不見。”
林融霜素來心直口快,湊近瞧了瞧那小厮的眼睛,呵呵笑起來:“還說我倆裝神弄鬼,我瞧你印堂發黑,烏眼雞似的,倒像是鬼上了身。”
趁着林融霜與那小厮吵嘴的工夫,孟冬辭四下打量了一圈。
以鄭弘緻的官品,這宅子的規制倒是小了些,大過年的,門上的朱漆都沒補,牆也修的矮了些。
再一回身,隻見那小厮吵不過林融霜,已從烏眼雞氣成了鬥雞,眼瞅着要喊人了,孟冬辭将林融霜扯回來,折身往後頭她們停馬車的地方走。
轉到後頭馬車邊,孟冬辭将帷帽掀開一角,朝林融霜使了個眼色。
林融霜滿臉不可置信:“阿姐,可是你教我的,走正道行正途。”
“事急從權,”孟冬辭道,“咱們畢竟身在他國,在外面抛頭露面太久容易招麻煩,這宅子不大,此處應該就是後罩房的位置,鄭惠應當住在此處,你見了她,隻說皇子妃請她至角門一見。”
她話音才落,林融霜已翻身上了馬車,以車頂借力,足尖一點,輕松翻過了院牆。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角門已開,鄭惠穿着一身玉色常服,連襻膊都還系着,匆匆便來迎,待将孟冬辭讓進院子,才說:“我娘吓着了,下令閉門,怠慢皇子妃了。”
“今日不說客套話,”孟冬辭笑着搖頭,“儲君的謠言你定然已經聽說,以為如何?”
“我與殿下未曾說過幾句話,不知他為人究竟如何,”鄭惠擡眼看向孟冬辭,眼中聚起笑意,“但我信皇子妃不會看錯人,芙玉得皇子妃點撥才如醍醐灌頂,皇子妃心中所願,鄭家會全力相幫,父親那頭,我來遊說。”
孟冬辭點頭:“多謝。”
别過鄭惠,孟冬辭與林融霜依舊乘馬車回别院,轉過懷遠街時,馬車蓦地一抖,一瞬之後又恢複如常。
孟冬辭本沒多在意,可沒走多久,林融霜便一把抓住她的手,聲音壓得極低:“車外有血腥氣。”
她話音未落,一柄劍已刺破車簾,直刺孟冬辭面門。
林融霜反應極快,腰間匕首出鞘,寒光翻轉,先将劍尖擊歪,扯着孟冬辭矮身離開座位,躲開兩邊可能會遭暗算的小窗,跟着身形一矮,匕首隔着車簾朝簾外的影子刺出去。
利刃刺破皮肉的聲音和慘叫同時響起,靛青車簾狀似墨染。
林融霜一把掀開濺了血的車簾,駕車的人頸上血噴如柱,直直朝裡頭倒過來。
孟冬辭垂眼一看,那車夫,已不是來時替她二人駕車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