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海邊向北走大約一公裡,便到了小鎮的居民生活區,碼頭則在最北邊。
四月,海風鹹濕,水泥地的色澤深淺不一,大海沉默而溫柔地承接着随風緩緩墜落的粉白花瓣。
大概因為鹿聆舉着相機的緣故,碼頭上的老闆和剛下漁船的漁民們,不自覺瞥向她們。
鹿聆扛着相機,手不自覺收緊;
林卻仍興緻勃勃的邊走邊看小攤上買賣的産品——也對,她應該早習慣了投射到她身上的各種視線。
善意的,惡意的,或者不帶任何情緒。
最開始站在鏡頭前的時候,她也是這樣從容嗎?
“呦呦,”
鹿聆回神,垂眸看向攝影機的屏幕:“嗯?”
林卻在碼頭最後一個攤位前駐足,攤主是一位笑容和藹的阿嬷。
小攤上擺着各種貝殼做成的手鍊和風鈴。
“鈴鈴——”
風起,鈴聲響,海風低沉,天空,水洗過的藍,林卻的長發用一根黑色皮筋随意綁成低馬尾,安靜看着攤上的物品,幾縷發絲借風與春色,偷吻了她的嘴角。
阿嬷熱情介紹道:“都是我自己對着手機裡的視頻一邊學一邊做的,手串五塊,風鈴十塊,做着玩的,不多收……”
這些東西在已經完全開發的旅遊區中屢見不鮮,但林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鹿聆也沒有催促她離開。
林卻的視線最後定格在了某處,是一條手串。
兩人同時開口:
“像不像小貓?”
“像蝴蝶。”
林卻看了看手鍊,眼眉微蹙了下,又在望向鹿聆的瞬間舒展開,“像蝴蝶嗎?”
鹿聆點頭,鏡頭對着林卻:“我覺得像蝴蝶。”
“嗯……”
林卻把手鍊放回原處,同阿嬷淺笑颔首,“謝謝阿嬷。”
——她似乎又講了一句什麼。
“呼——呼——”
不等鹿聆詢問,海風猛然大作,裹挾海浪敲打着漁船,鹿聆穩住相機,林卻已經轉身向碼頭另一側的海鮮攤走去。
呼嘯的海風似乎并未對她有任何影響。
至于那些攤上的海鮮,林卻隻遠遠暼了一眼,便果斷放棄。
她們出來的不是時候,現在攤上的東西大多數被挑剩的;其次,節目組沒有給購買食材的資金,林卻也僅僅是通過攤販上的東西推測大概還可以見到什麼漏。
但沒有錢寸步難行。
“嗯……你說,”林卻轉頭問鹿聆,“我跟這些老闆們打個商量,我幫她們賣魚,報酬是給我點魚蝦蟹啥的,成功的概率高嗎?”
鹿聆環視了周圍一圈:“這個碼頭上目前算是顧客的人,似乎隻有你和我。”
“那怎麼辦啊,”林卻偏頭望着她,眼眸在陽光下仿佛盛滿春光的湖泊,“我的小福星~”
鹿聆呼吸一滞,下意識撇開頭,不等她想好措辭,視線與剛靠岸的漁船船主相撞的刹那,左眼皮不受控地跳了一下——
林卻與船主同時開口:
“老闆你們還要出海嘛?”
“我們要再最後出一趟海,要不要跟着看看?”
林卻眼眸亮了一瞬,她沒有馬上應下,而是先看向了鹿聆。
鹿聆下意識點頭。
“吱呀呀——”
林卻站在船闆上,轉身向鹿聆伸出手:“來。”
鹿聆望着她伸出的手,指尖承接着金色的陽光與蔚藍的海面,然後,她移開了視線,迅速估量了一下自己與船之間的距離——
“吱呀——”
林卻微怔,視線追随着鹿聆,鹿聆繞過她,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穩定下來後,她轉過身,望向林卻:“進去吧。”
說完,不等林卻回答,她低頭提着相機,匆匆走進了船艙。
鹿聆恐高。
但那一刻,林卻伸過來的手像是一種高高在上的鄙夷。
幼稚的行為動機,不講道理的邏輯。
鹿聆的耳朵紅的發疼。
她始終背對着林卻。
以至于沒有看到林卻望着她背影時,嘴角上揚的弧度是林卻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寵溺。
漁船啟動了,向着大海的深處。
鹿聆戰勝了恐高,迎來了天旋地轉的暈船。
而林卻坐在她身側,神情平常,并無任何不适。
不僅如此,在船主的指導下,她很快便上手了。
撒網時的熟稔叫鹿聆有一瞬間覺得,她也是依靠此為生的人。
這個世界上并沒有什麼事情會讓林卻覺得棘手。
想到這,鹿聆心裡自下而上升起了一股氣。
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總同林卻暗暗較勁的童年。
那時又是因為什麼呢?
記不清了。
感受比根源更刻骨銘心。
鹿聆深吸了口氣,扛着機器,專注盯着屏幕中的畫面,強迫自己忽視不适的感覺。
畫面中,林卻和她穿着同樣的橙色救生衣,大海的深處是渾濁的藍。
林卻垂眸,平靜的看不出任何情緒。
漁船随着海浪起伏而漂浮,鹿聆努力壓制着胃裡的不适,慶幸沒有吃東西的同時,餘光仍然望着林卻。
林卻依舊沒什麼異樣。
仿佛在平地上。
林卻察覺到鹿聆的視線,正過臉看向她的刹那,笑容溫柔地綻開。
陽光透過雲層,淺卻極耀眼的金色光線橫在林卻的眼睛裡,那種不真實的感受再次在鹿聆腦中冒出來。
而呼吸間升騰又散去的白氣是這一切絕非夢境的證據。
“真俊啊,小妮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