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主坐在她們對面,看着林卻,大方誇贊道。
林卻莞爾,大大方方道謝:“謝謝。”
“我也覺得我漂亮,”說着,她偏過頭,“攝影老師,我漂亮嗎?”
叮——
鹿聆的耳邊響起一陣忙音。
等到她回過神,林卻在陽光下笑的溫柔:“謝謝啦~”
她剛才大概點頭了。
鹿聆輕歎了口氣,不等感歎完自己不争氣,林卻向她的方向靠了靠,蹭了蹭她的肩膀:“攝影老師有喜歡吃的魚嘛?”
“我喜歡什麼就會有什麼嗎?”鹿聆反問。
林卻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你先說嘛。”
鹿聆想了想,望着林卻,試探道:鳗魚?”
話音剛落,不等林卻開口,船主先笑道:“那難了。”
林卻扭頭看向她,問:“沒有人抓到過鳗魚嘛?”
“這倒不是,”船主眯眼望着海面,“現在不是季節——收網!”
林卻忙上前一起幫忙:“不是季節,那就是不是沒有的意思。”
船主一邊收網一邊碎碎念:“還挺沉嘿。”
“說不定是大豐收。”林卻說。
船主笑了笑:“那借你吉言了——我去!”
漁網裡,滿滿的,不是破銅爛鐵,不是平常的蝦蹦子,而是各類魚鮮。
一隻螃蟹從漁網的縫隙中“越獄”,下一秒“升空”——
林卻撿起它,輕啧了聲,失望的把它扔回桶裡。
“沒有鳗魚。”
林卻望向鹿聆。
鹿聆和船主的表情一樣。
她看着林卻,眨了眨眼睛,又看着漁網中的魚。
即便旺季,她們這一趟也算得上滿載而歸了。
“哎呦,您這吉言也太靈了!”船主說着,便提魚進了船艙,招呼道,“來來來,嘗嘗這個,保管鮮!”
林卻笑着起身,進到船艙轉身,鹿聆仍在原地坐着。
她蹲了下,心頭浮上一絲不安,同鹿聆招了招手。
鹿聆眨了眨眼睛,回過神,機械性地提起相機,跟了進去。
船艙内,林卻一開始隻是看着船主處理魚,抱在胸前的手松開又收緊,最後終于上前,接過了刀,主動請纓。
三下五除二的功夫,一根完整的魚骨便被剔除了,鋒利的刀刃上,魚暗紅色的血液又化進了魚肉中。
“長的漂亮,動作也這麼漂亮!”
鹿聆望着林卻,一個念頭冒了出來:林卻名為第一次出海的表演穿幫了。
“——你因為什麼存在?”
“因為海洋。”
是了,林卻講過的,她因為海洋而存在。
“澎——”
船體劇烈搖擺,鹿聆攥着攝影機,林卻幾乎在瞬間扔下了刀。
鹿聆望着她,一步,兩步——
“哒——”
被摟住了,薄荷味道的。
“别害怕,沒事的。”林卻的聲音就在耳邊,卻又仿佛那麼遙遠。
恍如那棵高大的老槐樹。
不适感卷土重來,觸電的蛛網一般纏繞住腳底,小腿,最後是整個身體。
鹿聆搖了搖頭,視線重新回到了那根完整的魚骨上。
——或許在很久之前,久遠到她連芥子都不算的時代裡,林卻卻已經存在于深海中了。
海洋賜予了她聰明智慧的頭腦,無可挑剔的容貌,以及強健的體魄,而她卻背叛了海洋。
如同為人類盜取火種的普羅米修斯,于是她也接受了海洋的懲罰,成為了現在的林卻。
“呦呦?”
鹿聆擡頭,看向林卻,船穩了回來。
“吓蒙了吧。”林卻抽回手,問。
鹿聆搖了搖頭,擡起頭,林卻順着她的視線看去,低聲問道:“想嘗嘗?”
“味道的話,”林卻雙手抱在胸前,收回了視線,似乎對生魚片也興緻缺缺,“吃得慣是鮮甜,吃不慣隻剩下腥了——沈昱初喜歡的要命。”
鹿聆蹙眉,反駁道:“你又不是我,你怎麼會知道。”
“我就是知道。”
林卻斜睨着她,眸光狡黠,夾起一片生魚片,遞到了鹿聆嘴邊。
鹿聆湊上前,屏住氣息,一口咬住——好像魚咬住了魚餌。
下一秒:
“咳咳——”
“吐出來。”
林卻伸出手接在她的嘴邊。
鹿聆蹙眉,強忍反胃,咽了下去。
她望着林卻。
鏡頭倒映着她們兩個人,肩并着肩,她們是綠色的。
林卻微愣,緩緩收回了手。
此後,一路無言。
魚腥氣網住了五髒内腑,鹿聆變成了那條被切成片的魚;氣道是蜷縮打卷的枯草葉,呼吸變成了一項淩遲。
——“嘭!”
林卻轉身卻握空。
鹿聆暈倒在了船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