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隻是一閃而過的想法,秦意很快便不再在意。
隔壁的客房靜悄悄,秦意敲了幾下門,并沒有得到回應。
他隻好去拿了鑰匙,冒昧地推開:“……謝珩?”
房間内卻空無一人。
看着空蕩蕩的房間,秦意心裡莫名其妙有了一絲微妙又冰冷的怒意,但怒意落到唇邊,卻成了挑起的一點弧度。
他把偏房的鑰匙抛起又輕易接住,聲音聽上去不悲不喜:“謝珩,又跑了……?”
不守信用的小瘸子,是不是該有一點懲罰,也好讓他記住,他親口答應了一場交易?
雖說剛開始提出這場交易也隻是随便找個理由把人留在身邊而已,但一而再再而三地逃跑,對這種違背諾言的人,恐怕也不必留有太多善心。
秦意這般想着,下樓的步子都快了許多,剛拿起手機想給誰打個電話,卻捕捉到客廳裡傳來一點細微的動靜。
陽光從尚未完全合攏的簾子裡透出,被子大半滾落在地,少年人單薄的身體就蜷曲在狹窄的沙發上,皮膚依舊過度蒼白,臉頰上卻泛着不正常的绯紅。
秦意身上的冷意一滞,循着陽光的痕迹走過去,看到了和被褥攪在一起的銀白色發絲。
……原來沒走。
不知是散了心中堵着的那口氣,還是又因為這抹傾瀉而下光潔耀眼的銀白,他心中漸漸生出一股陌生的異樣感覺。
他在沙發邊蹲下,定定看了幾秒,伸出手,把絞纏在一起的發絲一點點挑出來,捋順到一邊,低聲喚道:“……謝珩,謝珩?”
沙發就算再怎麼柔軟對人魚來說也不夠舒服,少年輕皺眉頭,因為不适擺弄身體,一截漂亮的魚尾就滑到了被褥外。
帶着一點冰霜的寒氣,似乎身體有異。
秦意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點光景,手探進被子裡,試了試人魚的體溫。
冰得像玄鐵。
從人類的角度來看,這條人魚,正在嚴重失溫。
但這好像并不是單純的生病,秦意迅速在腦中搜尋,順便拿起u盤插.進電腦,鼠标滑動,果然找到了相關的信息。
雙頰泛紅,意識混亂,嗜睡,身體非常規降溫,似乎是……人魚的潮汛期?
這倒是有些新鮮。
很快,秦意就注意到了這潮汛期的非比尋常,雖然前面都是基本的介紹,但看到最後一句,男人的目光驟然定格了幾妙。
“……潮汛期隻有後頸腺體與腹下一處魚鱗溫度滾燙,鲛人會因此躁動不安,需要撫.慰,避免情緒波動過大?”
他正要再翻閱一下有沒有什麼其他需要注意的事項,手腕上卻傳來一點冰涼。
是謝珩抓住了他的手腕。
美人果然是沒有一處不長得好的,哪怕處于最虛弱的時候,也很難讓人不注意這隻手。
秦意盯着看了幾秒,不知出于什麼心理,輕輕掙開了。
沙發上的人卻像陡然意識到什麼似的睜開眼,看到面前的男人,眼神恍惚一瞬,便迅速垂下去,面色并不大好。
他略顯不安地把魚尾縮進被褥,半晌才道,“今天也要去見他……?”
或許因為處于潮汛期,鲛人的心思變得比以往更加敏感,也更加清晰可見。
秦意稍稍一怔,下一秒,他笑着握住這幹淨分明的指節,作亂似的一根一根嵌進去,兩人瞬間十分親密無間。
溫熱侵.入少年手指間,謝珩錯愕地擡起眼,目光似在輕輕顫動:“……”
他喉結滑動,清冷的聲音發啞,“這是什麼意思?”
謝珩肯定不知道,在旁人眼中,此刻他臉上的表情有多生動。
銀白的碎發因為微微汗濕而貼在額頭,謝珩的眉眼向來都是這樣好看又帶着些許疏離,但因為有了不一樣的表情,雖然仍是輕皺着眉頭,整個人的狀态看上去卻都有所不同。
秦意隐約地感覺,面前的人在渴求。
那種陌生的感覺似乎像是因此有了回應,瞬間放大了謝珩一舉一動對自己的影響。
秦意喉頭微動,嘴上說的卻是:“沒什麼别的意思。”
他并不太确定自己的感覺是否正确,所以俯下身,直勾勾望進謝珩眼底,輕聲問,“……你希望是什麼意思?”
謝珩沒有回答,隻是無意識地摸了一下脖子上的吊墜。
畢竟他所求之物太稀薄,連他自己都不确定或者清晰地說明,根本不能拿來緩解真正的酸澀和苦楚。
所以他抽出手,慢慢黯淡下去,魚尾被他強行變回雙腿,盡力撐着沙發站起來,每走一步都疼得發抖。
逆勢而為,必然是這樣的結果。
人魚是種美麗而強大的生物,甚至于能夠輕易成為深海的統領者,但到了岸上,也難免處處受限。
更何況是謝珩這樣疏離的性格,他從不願意任何人親眼看見他的狼狽,更不願意别人真的同情、可憐他。
他甯願自己一個人在漫漫長夜裡苦熬,甯願等自己習慣那些剜骨鑽心的痛,而不是把誰當成自己的止疼藥。
他甚至已經習慣了一瘸一拐的走路方式,如果不是潮汛期的突然來臨,如果身體沒那麼疼的話,他根本不需要……
他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