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
廊下一陣急促腳步聲,是丫頭翠芍的聲音,姚疏桐便在窗邊喝藥,這動靜聽的真切。
最近事雜她一直都心神不甯,又病了,還會不停咳嗽。
春寒料峭,她更是受不得一絲寒。
不得不,日日呆着自己是屋頭兒裡。
“不好了小姐!”
來人從屋門進來,一路跌跌撞撞,一身姚家丫鬟打扮。
丫頭翠芍的眼睛大騰騰的,平日愛說着熱鬧話,人也愛笑愛湊熱鬧的緊。
素來最讨喜的一張臉蛋兒,此刻卻淚眼朦胧的,幾步過來跪在碧紗窗下。
跪下姚疏桐的身前,扒拉着姚疏桐的膝頭抽泣。
姚疏桐才喝口藥,本就嘔着滿喉的苦味兒。
丫頭墨玲自門外探頭,小小聲通傳,“小姐,老爺來了。”
姚疏桐聽到了,低頭間一陣不住的咳嗽不停。
姚藺忠自打外頭進來就聞到一股藥味,他肅着面,轉個彎兒就瞧到碧紗窗旁女兒的身影,身形羸弱,正咳嗽着。
不由的皺眉開口,“剛進春,就到窗下呆着了,你的身子怎麼受的了。”
“父親您來了。”
姚疏桐緩口氣在翠芍的攙扶下,站起來。
“你們出去,我和小姐有話說。”
“是。”
……
翠芍把門關着後就在守着,很快裡面傳來男人踏踏腳步聲,一身官服的男人快步出來。
走到她身邊停下來,“你們伺候好小姐,想吃什麼讓大廚房做。”
又偏頭,“燕窩也可,問起來就說從我的份兒裡扣。”
吩咐之後這個一家之主很快離開,原地翠芍跺跺腳,咬着牙擦擦眼淚。
“墨玲守好門。”
翠芍一頭紮進屋子,撥步床前姚疏桐正坐着,有些木木的。
“小姐……”
翠芍再也繃不住哭出來。
姚家不是小門小戶,家裡一家之主乃是當朝戶部左侍郎,三品的大員,姚家曆代都有人朝中為官,在大靖朝勢力非凡地位十分穩固。
可就是這樣的家業勢力,也保不了家中女子婚嫁幸福。
給皇長女沖喜,被今聖人厭惡的那位七皇女。
“若夫人在,一定不會讓小姐遭這罪的。”翠芍埋頭在床邊哭泣,嗚嗚不斷。
丫頭哭成這樣,姚疏桐倒是顯得淡定,隻是問,“父親和你說什麼了嗎?”
“老爺交代伺候好小姐,讓小姐随時可以吃燕窩……”
“如今想起補貼小姐了……”翠芍說到這兒又哭又笑。
她為姚疏桐不值。
明明一樣是親生的女兒,就因為夫人早亡,老爺對續弦生的更為重視,在其他幾位小姐面前總是愛笑很是慈祥,有求必應的。
在自家小姐在兒,就總是公事公辦的模樣,時逢年節,其他幾位小姐就是庶出的都有可心的小物件兒拿,小姐就沒有。
吃穿用度上總被苛刻,老爺爺從不過問。
小姐雖說是姚府的嫡女,還是嫡長女卻日子過的可歎。
這不,不久前府上幾位小姐到了年紀議親,各個院子都有消息在傳,那續弦夫人韓氏唯獨漏下小姐。
前日,幾位小姐聚在一起說話,小姐身子不适先回來,結果後腳三小姐就說丢了钗子。
前院讓人來搜,弄的一團糟,最後也沒找到什麼钗子,卻沒有一個說法,好好的小姐平白無故的讓人欺辱。
本以為日子已經夠糟心了,如今又要進宮給那位沖喜……
宮裡聖人已經決定了,選了咱們家給皇長女沖喜除魔,桐兒你是家中老大,父親也是向來疼你的。你母親生前也是最疼你的,皇長女雖然是女人,卻是聖人名下的子嗣,你入宮也是為咱們姚家掙臉面,姚家會記得你,爹也會感謝你,你娘泉下有知亦是。
姚疏桐腦海裡,回響方才父親姚藺忠對自己說的話,慈祥的模樣是從來沒有過的。
從母親亡去,她能記事起。
記憶中,父親便總是闆着一張面容。
父親是朝官,總是有許多要事不能在家,本以為父親對誰都是這樣的。
直到一次她病了,下着雨丫頭翠芍和素眠給她煎藥。她實在難受的慌在屋口等着,恍惚聽到外面有父親說話的聲音。
之前丫頭去找過父親,父親的仆人說在忙,有空會過來看她,她當時喜極了,以為父親得空來瞧她了,不管不顧的冒着雨就跑出去。
那時候也是剛開春不久,漫天清雨綿綿的。
她剛到了她小院子月亮洞口,一家之主正牽着她的妹妹,續弦韓氏的女兒路過。
有仆人跟着,她高大的父親一臉的帶笑的,為她的二妹妹和三妹妹撐着油紙傘。
他們說說笑笑的,那一刻九歲的她整顆心跌落冰窖。
匆匆藏起來,她連叫一聲爹爹的勇氣都沒有了。
父親和繼母生的孩子們才像是真的一家人,她沒了娘,就像是個外人。
當日她淋的落湯雞一般,病的更重了,翠芍和素眠幾次去前院,那個人都沒有來,隻是換了更好的大夫看診。
續弦夫人韓氏肚子裡出來的妹妹們,身邊有四五個丫頭、婆子伺候好不排場,她卻一直隻有翠芍和素眠倆人。
六歲時奶母吳媽,因為妹妹們先後出生,還被韓氏給分走了。
墨玲是後來府裡進了一批新人,别的院子挑選完,才往她這裡塞過來的。
名字伶俐年紀很小,個頭也小,乍一看小孩子一般。人木讷膽小,話也少的很。
雨停之後四下靜悄悄的,姚疏桐木木的坐着,翠芍眼鏡哭的核桃一般,也木木的陪着。
她最先前出去就瞧到老爺過來,猜測到一些事情,所以抑制不住傷心之情。
坊間早就在議論七皇女瘋魔的事了,自從三皇子宮變慘死,其母謝貴妃自盡而亡,隻留下七皇女,形态瘋魔傳言幾次冒犯了聖人。
本要遣送到國寺贖罪的,後來國師進言。
七皇女乃聖人臨朝第一位皇長女,天佑之人不可薄待。
後來不久又出了傳言,說是宮裡要為七皇女沖喜,後來又有傳言,說要選擇朝中大臣家的女子。
七皇女身份尊貴,為她沖喜的人自然不能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子。
這事一直被坊間議論,一直到姚府有了傳言,說是聖人定了姚家。
姚疏桐是從那時候開始慌亂的,家裡的女子她是大女,韓氏出的妹妹們有韓氏寵,父親也疼愛她們,必定舍不得的。
所以入宮沖喜,要麼這個人是她。
要麼就是姨娘出的妹妹。
今日父親來她的小院子前,她本是抱着一絲希望的。
如今,一顆心徹底的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