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
克萊恩将報紙放下,微微颔首,剛想說什麼忽然臉色變得極其蒼白,甚至身體都頓住。但這樣的情況隻有一瞬,如果我不是已經轉過頭來注視着克萊恩,都不會發現。
“我想我們不應該再給廷根大學的教師們添麻煩了,趁着天色還早,我們先走吧。”
克萊恩維持着鎮定,第一次主動将我的手握住。
我心下了然,反握住他的手,微笑着回應他。
“正好,我也是這麼想的。”
……當然會這麼想了。
就在克萊恩臉色驟變的那一刻,一股強烈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觸感突然從脊椎一直攀升,擊潰我的腦海,這是異常強烈的被注視的感覺!克萊恩應該是第六感比我強,才先一步感覺到了。我們一起被某位存在盯上了!
我勉強維持着笑容,握着克萊恩的手,步伐輕快地走在林蔭道上,但是我和克萊恩都知道現在我們的腳步是多麼沉重。達到校門,我們拿出準備好的 6 便士登上了馬車。克萊恩還比較鎮定,在車夫詢問目的地時,沒有選擇回水仙花街,而是選擇香槟街。莫雷蒂家就在水仙花街附近的鐵十字街,這場預感強烈的跟蹤說不定會波及到他們,而身在香槟街附近的值夜者小隊才能安全有效地解決這件事!
畢竟下定決心保護莫雷蒂家,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跟克萊恩同樣的地址,等付好了 6 便士的車錢,便跟克萊恩一起登上了馬車。
在車上時,我注意到克萊恩身體一直在輕微的顫抖,而我也好不了多少。畢竟第一次這麼明顯意識到有人在跟蹤自己,未知帶來的恐懼一直在我的腦海裡發酵。這就我有意識将背靠在馬車的背靠上,通過物理的擠壓來強行給自己增添安全感。
克萊恩忽然側身,頓了一會,重新握回我的手,他的手依舊還在輕顫,但是傳過來的熱度讓我因頭腦高度緊張而冰涼的手指獲得了些許慰藉。這之前我還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恐懼,咬着牙齒來掩飾它們輕微的打顫,見到克萊恩的舉措,我莫名情緒翻湧,緊緊閉了下眼睛,感到情緒在快速平緩。
快到香槟街時,我跟克萊恩都勉強維持住了情緒,隻是雙手依舊相握。
“今天是休息日。愛麗莎,我想去聖賽琳娜教堂做祈禱,你可以陪我一起嗎?”
克萊恩語氣平穩自然,但是說話的同時,他握着我的手卻稍在用力。
這就是他的辦法嗎?莫雷蒂一家都是虔誠的女神信徒,在休息日信徒去教堂祈禱,這是再自然不過的發展。我能理解克萊恩怕打草驚蛇,但是隻是去教堂,真的能夠解決我們的問題嗎?這是寄希望于教堂裡存在着實力強大的非凡者可以幫忙?
“我很樂意。”
話雖如此,我依舊從善如流。但如果教堂不能解決這件事,那我就另行出路通知值夜者小隊。必要時我會直接翻閱腦内原著作為最後的保障。
克萊恩那雙褐色的眼睛映着晨光越發透亮,等他轉過頭來,他面色嚴肅地對我點了點頭。
我們到達香槟街後下車,那種強烈的被注視的既視感又重新回來,我們裝作沒發現跟蹤者一般,将報紙收在腋下,駐着手杖,維持着正常的步伐行進。
等我們到佐特蘭街附近時,我們垂直打彎,走入背面的紅月亮街,那裡坐落着一座高聳的教堂建築——聖賽琳娜教堂。
我們就仿佛是來拜訪的普通信徒一樣,緩步走入妝點着紅藍彩窗的過道,步入了幽暗的教堂内部。一進入教堂,那種被注視的感覺便很快消失。
對此我們依舊不發一言,穿過宗教性質的彩窗的光芒,在這幽暗的環境下湧動着幽靜,給予了信徒們奇異的安全感。穿過過道,來到大祈禱廳,這裡建築的上方十分空曠,黑暗,隻有點點繁星于其中閃耀着光芒。
仔細一看,那是聖台背後的牆壁上,貫通的十幾個孔洞,讓陽光照耀進來,如同繁星一般照亮黑夜。
這感覺非常熟悉啊……
我忽然茅塞頓開,這就是阿茲克跟克萊恩交談時我眼前出現紅黑顔料時身體的感覺!在那時,是黑夜女神阻攔了我?還是說,就像我當時感覺到的那樣,是一種暗示,暗示我阿茲克先生有重要的作用?
阿茲克是關鍵,這點我很早就知道了,如果女神是後一種情況,那麼黑夜女神或許還不知道我是穿書,知曉書中的細節。但如果,女神是前一種情況,我現在的處境就相當危險。還不清楚女神那邊的立場,根本無法得到有效的消息啊。我有些垂頭喪氣。
而克萊恩沒有閑着,到達教堂,沒有再感知到視線後,他很快就意識到了什麼,轉過頭看我,在我的點點頭後便放開了相握的那隻手。雙手解放後,他很快找到了祈禱室長椅所在的位置,并對着我虛空拍了拍椅面。
我擰着眉毛,因為腦内過度分析而讓我的面容不是很平和。但是我思索之下,還是快步走到克萊恩旁坐下,跟他一樣,将手杖靠在椅身上,脫帽放至身前。不同的是,我将報紙放在身旁,而克萊恩放在了他的帽子上。
我雙手緊握,做出祈禱的姿勢。聖台上緩緩傳來主教低沉的布道,布道的内容在我腦海中翻滾,通過曾得知的周日學校的常識信息,我知道這些内容來自于《夜之啟示錄》。
在低垂的聲音裡,我感到身心漸漸沉寂通徹,腦海恢複了甯和。
等主教完成布道,結束了彌撒,并打開了禱告室後。信徒們都起立,排着隊前行。
我跟克萊恩都沉默着起身,戴上禮帽,拿好手杖,報紙和随身攜帶的物品,排到了排隊人群的末尾。
半個小時後,輪到了克萊恩,他飛快地出示了什麼,并跟負責排隊秩序的神職人員握了握手,接着轉身,拍了拍處在他身後一位的我的肩膀,竟是帶着我進了禱告室。而那位負責的神職人員并沒有阻攔,隻是在身前順時針點了四下,來示對女神的尊重。
這在外人來看,或許是男女之間有了矛盾,需要借助禱告室解決,而神職人員收了好處,默許了這次的行為。但是我知道事實根本不是如此,克萊恩那一閃而過出示的東西,是值夜者們分發的“特殊行動部第七小組”的徽章!而且展示的似乎還是兩枚。
等進了禱告室,主教醇厚的嗓音從擋闆後傳來,他在詢問來者想要傾吐的心聲。
克萊恩将剛剛出示過的“特殊行動部第七小組”徽章從擋闆夾縫遞了進去,沉聲說:
“有人在跟蹤我們,我們需要見鄧恩·史密斯。”
我微微睜大眼睛看着克萊恩,停下了翻閱腦内原著的思維,哪怕我對此隐約有所感覺,但直到此刻,我才終于将全部細節聯系起來。
克萊恩強行帶我進祈禱室,是怕我在外面因無法及時得到消息而陷入恐慌,誤認為被他抛棄,從而暴露破綻遭遇危險。我本想感慨克萊恩對我不太了解,但轉念一想,如果克萊恩位置上的是我,恐怕我也會是同樣的想法,這跟了解無關,隻是不想對面陷入有可能的危險。
擋闆後一陣沉默,直到主教壓低的聲音傳來:
“禱告室出門,右轉走到盡頭,有一扇暗門,進去後有人會帶你們去你們的目的地。”
接着擋闆後響起了輕微的搖鈴聲,克萊恩脫帽行禮,推門而出,我拿回了退回的徽章後,也脫帽輕輕鞠躬,追随着克萊恩離開。
克萊恩走出門後腳步微微遲緩,似乎在确認那股既視感是否在存在。但很顯然沒有,畢竟我出門後也隻感到了安靜與祥和。
在得出了跟我同樣的結論後,克萊恩戴上禮帽,轉身望向同樣戴好了禮帽的我。他有些局促地給我打了下眼色,才鼓起勇氣握住我的右手,裝作很從容的樣子,邁腳右轉,我很配合地跟他保持相當親密的距離,兩個人一起不緊不慢地走到了聖台,并發現了側邊的暗門。此時我的耳朵已經燙得可以暖手。
等我們都閃身進了暗門,克萊恩對我微微鞠躬,便将手放了開來。我并不想在這裡掉鍊子,便強忍着心中翻滾的情感,對着迎接我們的人員點了點頭。
那是一位穿着黑色牧師袍的男子,對于我們的出現很是冷靜,在簡單的交流後就明白了現狀,不再言語,默默給我們帶路。
直到此刻,我翻湧的腦海才得到些許放松。不複之前,我擡起臉來,有些愣神地打量克萊恩的面容,在昏暗的煤油燈光下,那雙褐色的眼睛越發深邃。
所有的細節都被串聯,那些信息甚至來自今日的早晨。
羅珊在帶我們前往查理斯門時曾說過,查理斯門之前的十字路口,如果向左轉,那裡就是聖賽琳娜教堂。